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春不晚/作者:祝寻』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周晚意高中时喜欢一个男生。叫江厌,比她大两届,是老师口中的好好学生。而她只是一个会惹事的小混球。虽然喜欢,但俩人也没产生太多交集。多年后,再次见到江厌是在雨夜混乱的急诊科。男人一袭白褂穿得清冷禁欲,似高山寒月,不近人烟。...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高山月   临江多雨,初夏尤甚。   淅淅沥沥,又湿又闷,   带着江南独有的潮气,如同给人心上蒙了一张巨网。   连心情也跟着阴郁了几分。   下午五点,安树摄影工作室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   高跟鞋叩击木楼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周晚意一边下楼一边往身上套皮衣。   女子身姿窈窕,腰肢不过盈盈一握,露出来的颈长且白,与纤薄后背相连接,看起来伶仃又易碎。   工作室一楼装修的极为简单,只在头顶拉了盏白灯。   周晚意从楼梯转角出来的时候,亮白的灯光正好落在她那头藤紫红色的大波浪卷上,露出半张粉黛未施的小脸,疏离中带着些许倦然,如同一只还未完全醒神的野猫,慵懒又勾人。   刚送完人回来的助理李莉莉见到如此香艳场景,狠狠咽了口口水。   忍不住夸赞:“老大!你好漂亮啊!”   她并未侧眸,径自绕到李莉莉身后的化妆台。   玻璃镜中的美人如玉,不惹半点尘埃,只是表情并无多大波动。   “今晚我要去相亲。”   似乎是刚睡醒的缘故,周晚意声音有些哑,眼皮轻轻耷着,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懒,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莉莉大跌眼镜。   “快来帮我化个非主流的妆,怎么丑怎么化。”   周晚意父母前几个月刚退休,广场舞跳腻了转头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一连三个月,给她介绍了不下十个相亲对象。   她去过几回,大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地抱着胳膊坐在餐厅,听一个个“成功男人”画大饼。   这一次稍微特殊一点,男方是医学院在读博士生,前几天赶来相亲的路上摔了胳膊,现在正在临江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周晚意受周鲁豫和黎秋知耳提面命,今天下班无论如何也要到医院探望一下人家。   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两人先前加过微信,也聊过两句。周晚意从聊天和他的朋友圈内容推断,男方应该是喜欢清纯白开水挂的乖乖女。   周晚意唇角勾了个清浅的弧度,她反骨,偏要不如他的愿。   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雨依旧下个没停,窗外撑伞路过的人皆是行色匆匆。   “化好了!”   ——原先的素颜美人早已不见踪影。   镜中的女子肤色比先前暗了好几个度,化着夸张的飞天眼线和烟熏眼影,原本好看的唇形被刻意化厚,涂上点睛的绿色唇彩,再扎一头张扬的红色脏辫,妥妥就是个不良少女。   铆钉皮衣混搭深绿色小脚裤,脚蹬一双将近十厘米的粉色粗跟恨天高,光是就这么站着,就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和不适感。   是个男的见了都要躲。   周晚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满意地跨上果篮,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李莉莉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长气,好好一个美女,怎么脑子就残了呢?   雨水顺着雨刮器哗哗下流,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周晚意几眼。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非主流年代穿越过来的怪咖一样,好奇中又带着一丝不理解。   周晚意并不想多做解释,直接了当地报出目的地:“到第二人民医院。”   雨天路况不好,再加上又是晚高峰,车子在七里街堵了将近半小时。   出租车堵在车流里烦闷又无聊,司机大叔忍不住周晚意和搭起话来:“前些日子这里出了场连环车祸,一个老人家当场心脏骤停。”   这事儿周晚意也听过,据说后来是一位姓江的年轻医生从人群中冲出来,对老人实施了紧急抢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所以说,下雨天开车还是要小心点。”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又道:“那天车祸我也在场,那位江医生还真是一表人才,临危不乱!”   “听说好像也是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叫什么……江厌?”   车窗上蒙起一层薄雾,远处的霓虹光影朦胧。   江厌?   是那个江厌吗?   周晚意垂下眸来,心尖上像是有碎石坠落,激起回忆的片片涟漪。   第二人民医院建在老城区,需穿过一条种满绿芭蕉的连廊,再往后走十米才能看到新建的外科大楼。   周晚意提前问过男方病房号,因此并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他病房门口。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条朝里看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青年正靠在床头喝粥,周晚意之前粗略扫过媒人发来的照片,基本上能确定里面的这个青年就是她的相亲对象俞政了。   调整好面部表情,她推门进病房。   “噗——”   俞政看清她的脸,吓得直接一口粥喷了出来。   “你,你是周晚意?”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怎么和照片一点都不一样?”   周晚意似乎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她特别自来熟地坐到了俞政的陪护椅上,吓得他虎躯一震,整个人往后缩了好多。 第2章戒不掉   “他真当众拒绝了你?”电话里损友舒筱爆笑出声,“你周晚意竟然也有今天,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灰蒙蒙的天边,细雨如织翩然落下,周晚意站在连廊内等网约车,瘦高身形隐匿在夜色里,添了几分神秘。   她把电话拿远,直到那边笑完才慢慢道:“钓鱼这种事儿,急不得。”   更何况,五六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一时。   “话说,”舒筱有些不解,“我真的很想知道,江厌他到底哪儿好?”   夏雨无声地打落在芭蕉叶上,周晚意把目光放远,眉头轻蹙,似在思考。   良久之后,恍然笑出声:“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食色性也,你不懂。”   “肤浅!”   周晚意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挂断,望着如烟细雨,她抬手,摸出一盒女士香烟。   宝蓝色的壳,硬角处磕到指尖,泛起细细麻麻的疼意。   手机上显示,网约车还有一千米才能抵达。   女子靠在墙边,神色倦懒。   打火机“啪嗒”一声,明黄的烛火在夜色里亮起,映出女人半张脸。   昏暗夜色里,她刷地一下睁开眼睛,火苗在她眸间跳跃,有种冷血的异样美。   火苗舔上烟头,白烟四起。   周晚意烟瘾重,但从不在人前抽,她虽然反骨,却一直在家里人面前扮演着无不良嗜好,烟酒不沾的乖乖女。   也只有在当今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这么放肆。   准备添第二支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车轱辘压过水洼的声响。   周晚意以为是网约车到了,在烟雾中抬眼看去。   一辆纯黑的奔驰在面前停下,车窗半降着,在夜色里周晚意只能看到副驾驶坐上的人冷拽的侧脸,以及轻搭在颌骨边的几根骨节如玉的手指。   周晚意一眼认出来,那是江厌。   准备点火的手一顿,女人勾唇浅笑,“真是巧啊,江医生。”   江厌侧眸看去,雨夜里,女人大半个身子隐在芭蕉叶后,笑唇里咬着根尚未点燃的细烟,下巴轻抬,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如午夜玫瑰一般,摄人心魂。   明明上一秒,还是一脸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没应声,眼神扫过她脚底灭掉的烟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绪,淡声提醒道:“少抽点儿。”   周晚意笑着摇头,破罐子破摔似的,“啪嗒”一声,在他眼下又点亮一根。   “戒不掉。”她垂着眼睫弯唇笑。   嗓音里夹杂着点颓,又似无奈。   “对肺不好。”江厌淡淡地说。   这条路是从医院停车场到大门的一条小道,又偏又窄,这个点了也没什么车经过。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偏斯文的男人伸长脖子看过来。   周晚意认得他,是刚才在病房里和江厌一起的医生。   他问周晚意:“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大晚上的一个人等车不安全。”   她倒是想。   可约车软件提示网约车还有不到两百米就抵达。   所以周晚意只能扬了扬自己的手机,略微抱歉道:“我的车快到了。”   陆星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周晚意谢过之后又上前几步,调出微信二维码送到江厌面前,张扬的脸上都是认真,“江医生,我刚才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加个微信吗?”   她一靠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便向江厌拢来,暖调的路灯从她发梢落下,映出的脸虽然妆容夸张,但依稀能看出来五官不错。   男人往后靠了靠,不带一丝感情地吐出两字,“不加。”   女人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江厌看到后视镜里不断靠近的白色网约车,没再给她机会,淡声吩咐陆星白。   “开车。”   淡色烟雾从唇边缓缓溢出,而后消弭于夜风里。   望着绝尘而去的黑色奔驰,周晚意咬着烟头自嘲似的笑出了声。   网约车打着双闪靠近。   周晚意踩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收伞上了车。   路上还不忘给舒筱发条消息。   【不是疯子:刚刚又被狠狠拒绝了一次。】   周晚意细白手指缓缓上划,最终选定了一个“为我的莽撞自罚一杯”的熊猫头表情包跟上去。   不出意外的,那头很快发来两行哈哈哈。   【不是疯子:你的笑声好吵啊(微笑】   【美女罢了:可是你真的很好笑啊!!!】   损友就是损友。 第3章陈茶味   凌晨六点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整条街道万籁俱寂。   周晚意一推开玻璃窗,混杂着泥土味的夏风就吹了进来,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窗前那棵老梧桐树上的叶子经过细雨一夜的洗刷,绿意更甚。   她缓缓伸了个懒腰。   天气预报说,今天26℃,傍晚会下雨。   细白的手指划过柜中衣物,周晚意平时穿衣风格偏明艳挂,当下要找出一件清素的衣服并不算容易。   挑挑拣拣,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一条木耳边的纯色收腰连衣裙上。   裙子的款式有些过时,还是大学时和室友逛街买的。但大面积的纯色铺在身上,能够很好地衬托出明艳的五官。   再加上她的体形偏瘦高,穿上去显得背骨更加纤薄,容易给人一种清冷的伶仃感。   妆容也是跟以往大相庭径,睫毛都没刷,只用气垫打了一层浅浅的底,比黎秋知发来的心机伪素颜妆还要素颜。   她晃进厨房,“妈,您看我这身怎么样?”   黎秋知回头看了一眼,赞许地点头,“瞧着是乖了许多。”   出院门的时候,黎秋知把保温盒和雨伞一并递给周晚意。   然后十分严肃地嘱咐她,一定要把保温盒送到俞政手上,直到亲眼看着他全部喝完才能走。   周晚意家住的院子在老城区,离第二人民医院不算远,再加上清早路况不错,开车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她除了海参粥,还在路边的早餐铺子里买了十盒包子、五盒汤粉和一份皮蛋瘦肉粥。   这个点儿,骨外科的夜班医生和护士都还没下班。   周晚意拎着空保温桶从俞政病房出来,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地砖上,悠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她穿过两排长长的过道,来到中间的护士站台。   一位年轻的护士正靠在椅子上浅睡,另外一位则是一脸认真地埋头写病历。   周晚意轻轻敲了敲台面,写病历的护士被惊动,抬头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周晚意将早餐放到台面上,问她:“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那护士一脸不解地点头,然后又问:“您这是?”   “我买了点早餐给你们,”周晚意解释,“你们实在是太辛苦了。”   护士啊了一声,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们科室的医患关系一直都不错,但这还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受到患者送的东西。   她先是推辞了一番,但对方态度实在坚定,她也就接下来了。   一直激动地道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没事儿。”   女人勾唇深笑,忽然将脸凑近,“你们科的江医生来上班了吗?”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声线偏软,脸上还挂着明晃晃的笑意,让人很难拒绝。   护士咬了口包子,口齿不清地说:“江医生要八点才来上班。”   周晚意抬腕看表,眸光暗了暗,今早的妆白化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江医生微信号多少?”   那护士拿包子的手忽地顿住,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原来是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利用早餐来让她套江医生的隐私啊,害得她白高兴了一场。   周晚意见她一脸警惕的样子,也不掩饰,“我想追江医生,可惜昨晚两次问他要联系方式都被拒绝了。”   周晚意从手包里掏出个小型便当盒,放到台面上。   “麻烦帮我把这个给江医生,要是我们能成,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盒子里装的是皮蛋瘦肉粥,周晚意隐约记得很久之前有人提过江厌爱喝。   周晚意是踩点到的工作室。   李莉莉给她递了杯咖啡,八卦道:“老大,昨晚相亲怎么样?看对眼了吗?”   工作室内都是年轻人,气氛也比较活跃,李莉莉一问立马就有人替周晚意接话。   “那肯定是看对眼了呀,不然晚意姐今早能转变这么大的风格?”   “拽姐为爱当甜妹!老大够感人啊!”   周晚意抿了口咖啡,面上表情纹丝不动。   “一个两个都这么闲?”她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好笑道:“正好我这有个去沙漠旅拍40天的单子,你们说我派谁去比较好呢?”   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那个幸运儿。   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下来,周晚意颇为满意。   她淡声警告众人,“都好好工作,没事别瞎传八卦。”   -   快下班的时安树工作室接到个大单子,今晚有一场省内top级医学会议需要他们拍摄和记录。   周晚意换了身简洁方便的衣裤,背上相机站在大厅,素净的脸上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临时接到个活儿,江南居酒店会议室跟进一场会议,大家都收收手里的包,跟着我拿上家伙出发。”   工作室摄影师加上实习的总共也就十位,会议比较大型,分了不少分会场,为了防止中途掉链子或者是人手不够用等突发情况,周晚意准备亲自去盯。   天气预报诚不欺人,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正值晚高峰,周晚意开车带着他们抄近道,紧赶慢赶终于在七点前赶到了江南居。   南方多雨且潮湿,所以临江的建筑大多是檐角高高翘起,白墙灰瓦与门脸上亮着的大红灯笼相呼应,三两笔就勾勒出老江南的风韵。 第4章嫂子好   周晚意泪花凝在眼眶里,似乎只要江厌说出拒绝的话,就马上要掉落下来。   她软声软气地装,“江医生,我手都拧疼了。”   说完她还不忘把掌心张开,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心布满了红一道白一道的瓶口条纹压印。   江厌默了一瞬。   刚准备伸手去接矿泉水瓶,却被一截有力的小臂抢先一步。   目光缓缓上移,他看到陆星白正一脸无可奈何地望着自己,手里还提着刚从周晚意手上夺过来的矿泉水瓶。指尖的皮肤挂着不少细小水珠,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厕所回来。   “老江你真是活该单身这么久,人家美女又不会吃了你,帮忙拧个瓶盖又能怎么样?”   此话一出,周晚意原本娇弱的脸色僵硬了几秒,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然而陆星白丝毫未察觉,一边碎碎念,一边用左右手分别捏住瓶身和瓶盖,然后咔嚓一用力,盖子就拧开了。   他笑嘻嘻地递到周晚意面前,“美女,你的水好了。”   周晚意面部表情恢复正常,“谢谢。”   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可惜,刚刚她都看到江厌抬手准备要过来拿水瓶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故作淑女地浅抿了一小口水后,很懂事地站起身。   “陆医生,您坐。”   这本来就是陆星白的位置,如今人回来了即便是周晚意想待在江厌身边也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   倒不如识趣地让位,说不定还能赚一波好感。   将绅士风度刻进骨子里的陆星白下意识拒绝,“你坐吧,我不累。”   周晚意仍旧坚持让位,执拗得要命。   可他分明瞧见她脸上的依依不舍,陆星白又看了看她和江厌之间刻意隔开的距离,瞬间来了兴趣。   他指着中间的那个空位,和周晚意说:“刚才我看你站那拍了两个多小时,应该也是需要休息的,要不你就坐这个位置吧。”   “这样正好我们俩都有得坐了。”   周晚意受宠若惊,陆星白这一番话相当于是一击擂鼓,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内心想法。   不等她有动作,陆星就将她一把摁到江厌身边的空位上。   “这个座位的同事上厕所比较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先坐着,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周晚意面上扭捏,心里却差点没乐开花,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身边江厌脸上的表情,发现并无异常后,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从刚才陆星白回来为止,江厌就没再说话,此时正垂眸将视线胶在面前的黑皮记事本上,神情尤为认真。   她把视线一转,落到陆星白身上。   “陆医生,我们加个微信吧。”   陆星白将刚才周晚意偷偷观察江厌的行为收在眼底,他调开手机二维码,笑了笑,“行啊。”   “滴”地一声,俩人成功扫上二维码。   “备注红娘陆星白,”陆星白玩味地笑了起来,话题一转,“不介意我当这个僚机吧,江厌?”   江厌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正巧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帮他将余下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他抬眸,把书本合上丢给陆星白。   周晚意心脏砰砰直跳——   “你很闲?”江厌神色淡淡,眼里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端品出了浓烈的冷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场休息过后你是第一个上场发言的代表。”   他喉结轻滚,蹦出来毫无感情的三个字,“别丢人。”   陆星白忽然就熄了笑,一脸苦闷地翻开书,耷拉着肩膀直接进入勿扰模式。   周晚意惊讶于他变脸这么快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想抬头憋住,却正巧与男人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偷笑当场被抓包,尤其是面对江厌那张毫无波动却格外禁欲的脸时,周晚意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她罕见地,红了耳尖。   男人手腕轻抬,抽出一包蓝色包装的纸巾夹在修长的两指间,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移到白瘦的手指,最终在她的食指指尖锁定。 第5章闷葫芦   周晚意翘起的唇角一僵,但也就只有一秒。   “迟早会是,”她并不避讳。   江厌抿着唇角不说话,神色依旧淡淡。   一股诡异的气氛萦绕在包厢里,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感叹这美人真可怜,碰上了厌哥这个冷情淡欲的闷葫芦。   有人出来缓解气氛:“嫂,美女快来坐。”   “就是啊,来都来了就别站着了!”   周晚意莞尔一笑,入座。   她性格好,也放得开,很快便与他们打了个半熟。   酒过三巡,一群人觉得光喝酒唱歌没意思,便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人去邀江厌,“厌哥,真心话大冒险玩不玩?”   江厌从进来到现在,虽然没说过几句话,却没有人敢把他当成透明人。   他疲于应付这种场合,眉头一拧,就要拒绝。   却被陆星白抢先一步,“厌哥玩的!”   “好嘞!”   众人嘻嘻哈哈间,江厌淡淡地瞥了一眼陆星白。   陆星白心虚地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儿上就帮了我这个忙吧,今天来的可有不少是我家的竞争对手呢,你也是知道的,他们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陆星白家大业大,虽然当了医生也改不掉花孔雀的属性,过个生日把圈内圈外熟识的、看他不爽的全部都邀了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陆大公子过得有多风光。   江厌暗了暗眸子,“下不为例。”   一群人围绕着长桌坐好,陆星白从桌底捡起一个喝空了的啤酒瓶,给兴奋道:“谁来转?”   “我来!”一个染了紫色短发的女生自告奋勇。   陆星白把酒瓶抛给她,“那就从你开始。”   转酒瓶的人占据主动权,酒瓶的瓶口转到谁,谁就得选择真心话或者是大冒险,如果都不想选择便自行罚酒三倍。   选了真心话却扭扭捏捏不愿意说的,和选了大冒险却完不成的,都得罚双倍。   周晚意与那个紫色短发女之间只隔了一个人,如果按照顺时针轮下来的话,下下局就能轮到她转。   “咔哒”一声,酒瓶停止转动。   瓶口指到了陆星白左手边一个寸头男生。   作为第一个幸运儿,一群人难掩兴奋地追问,“快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   由于游戏刚开始,所以并没有设置什么过分的大冒险行为,那男生很快完成冒险,回到座位。   酒瓶被传到周晚意边上的人手里,重新转动起来。   如此反复两次,都没有玩出水花。   轮到周晚意转的时候,大家一致决定要玩点狠的。   她盯着转动的酒瓶,默默祈祷能转到江厌身上。   她想问他点问题。   “咔哒——”   数十秒过后,酒瓶对准了江厌对面的人。   那人选择了真心话,周晚意兴致缺缺,极其敷衍地问了个问题。   酒瓶被身边人接走,再次转动。   周晚意半靠在椅背,完全没了想要再参与下去的欲望。   可这一次,瓶口却神奇般地落到了她面前。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周晚意没什么心情,有些随意地说:“大冒险吧。”   转酒瓶的女生盯着周晚意,有些挑衅地说:“那你去亲江厌哥一口。”   周晚意犹如被雷击中,慢半拍地回望过去。   高岭之花的前追求者为难现追求者,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有人出声为周晚意鸣不平。   “陈书书,你有点过分了吧?”   大小姐陈书书喜欢江厌的事儿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虽然一直被拒绝,醋意却浓烈,看不得任何女生靠近江厌。   她这是在利用大冒险,让周晚意去江厌面前自取其辱呢。   面对周围人的不平,陈苏苏依旧是我行我素,“六杯酒和亲江医生一口,你怎么选?”   周晚意没说话,直接从酒箱里摸出一瓶未启开的酒。   她很聪明,也很识趣。   细白手腕倾斜,醇香液体顺势落下,在玻璃杯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气泡。   周晚意一连倒了六杯,看也不看江厌一眼,直接端着一口闷。   她喝得豪爽,却还是被猛呛到了一下。   高浓度的酒精顺着喉咙一路向胃内烧去,醉意蔓延至大脑神经中枢,女子猛地咳了几声,举起杯子继续喝。   包厢里响起一片唏嘘声……   有人看不惯陈书书娇蛮霸道,但又不好与陈家交恶,便统统转头去看江厌,希望他能够制止陈书书。   陈书书虽然大小姐脾气,不轻易把人放在眼里,但却极其听江厌的话。只要他发声,她是绝对不会再为难周晚意。   纤瘦的女人仰头喝酒,迷离的光线落在她露出来的修长脖颈上,那头薄藤紫红色大波浪卷发也顺着往下坠,遮住了后背漂亮的蝴蝶骨。   她似乎酒量不错,速度也是极快的,十几秒就能解决一大杯,江厌眸光投过去的时候她身边已经多了五个空杯。   最后一杯端在手上,似乎喝得太狠了准备歇口气。   江厌目光一沉,灯光映在女子脸上,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也染上了醉色。   他伸手,将她手边的酒杯挪走。   玻璃底座在木质长桌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第6章红山茶   周晚意低头去看,弓着的后背瞬间僵直,她脸上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热意又再度返回。   她刚才一紧张,将江厌裤脚抓皱了一大半,露出底部小半截漂亮的跟腱在空气中,而她俯身蹲在他脚边,姿态极其不雅。   亮白灯光一照,原先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物品全都一览无余,也包括她现在略微狼狈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落在她身上,周晚意的脸仿佛刚刚烧开的滚烫热水,温度高的吓人。   周晚意下意识地松开江厌裤腿,用头发挡脸试图遮盖住脸红的痕迹,低头回避江厌的目光。   裤脚被松开,裸/露在外的后跟腱有了遮盖,男人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直到江厌落在头顶的目光移开,周晚意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心脏才算是真正落回到了胸腔内。   她强装镇定,飞速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捡起。   车子到达冬临路时,窗外下起了朦胧细雨。   彼时是晚上十点,巷子里只亮了一盏路灯,夏风携着毛毛雨袭来,丝丝凉意渗入骨髓。   周晚意没带伞,正当打算开车门冲进雨帘时,一柄黑色的长伞从身侧递了过来。   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措,而后顺着伞身往后看,看到捏在伞柄上的一双修长的手指。   可能是他常年做手术需要刷手消毒的原因,他手的颜色要比身体其他部位再稍微白一些,骨节分明且有力度,指尖却是微微泛粉,与纯黑色的雨伞同时出现时,对比度极其强烈。   “撑伞。”男人的半张脸隐匿在暗色里,言简意赅道。   “谢谢。”   周晚意以为俩人会共撑一把伞的,心里的小窃喜苗头还没冒头出来,就被男人重新侧下身子去收纳柜里探找雨伞的行为给无情地浇灭掉了。   黑色奔驰在夜里停稳,冷风瑟瑟,街上没什么行人。   江厌将刚找到的伞撑开,率先走入雨中。   似乎他,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周晚意飞速地伸手摸出一只新款的细长口红塞进他椅背后面的空隙里。   不过几秒的时间,额头竟有了细汗。   但没办法,她必须得为下次见面再制造出一个机会。   前排的代驾一脸认真地观察着路面情况,倒是陆星白,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脸好笑地望过来。   周晚意回望过去,只是眼里多了分警告,“多谢陆医生了。”   “你慢走啊……”   他话还没说完,周晚意就撑开雨伞下了车。   江厌已经在外面等她好久了,昏暗的路灯投下来,落在他纯黑色的伞顶。   朦胧细雨模糊了视线,周晚意只能看见他隐在伞下的大半个身子,和挺得笔直的背脊。   男人光是这么站着,就已经很让她心动了。   “自己可以走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低缓醇厚的大提琴,从唇边缓缓溢出。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周晚意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变得又软又顿。   “不能,”她厚着脸皮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迷离的醉色,“我头还是好晕。”   其实周晚意酒量不错,从一开始就没有喝醉过。   “要不江医生你和我同撑一把伞吧?”她小步上前,微微抬眸,试探性地问他。   周晚意今晚出门时喷了点香水,与酒气混在一起向江厌拢来,引得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她无奈地站住脚跟,不再上前。   望着黑漆漆不断往下落雨珠子的天边,她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雨下大了,巷子里的路不太好走……我怕摔倒。”   雨珠砸在纯黑色的伞面,风势渐大,在周晚意险些支撑不住之际,一段修长的指节攀上伞柄,微微一用力,将伞一把扶正过来。   沉沉阴雨里,他的声音如同突然散落的玉珠一般,缓缓砸落在周晚意的耳膜。   他说:“好。”   周晚意侧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很浅地勾了下唇。   两人走进巷子里,江厌话少,周晚意为了避免气氛过分尴尬,一路上说了不少在工作中所遇到的趣事。   江厌一直沉默着侧耳听,并没有发表意见。 第7章脑震荡   那场大雨过后又阴郁了几日,临江的天总算是放晴了。   七点刚过半,一道“嗡嗡嗡”的闹铃声便打破室内的安静。   数秒过后,一只瘦白的手从藕粉色被窝里伸出来,关掉了烦人的闹铃。   房间内重归宁静,清晨的霞光从没拉紧实的窗帘里透进来,投在女子白皙的面庞上,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即将醒来。   周晚意侧躺着,缓了半响的神方才睁开眼睛。   今天周六,她提前和江厌说过中午要去他办公室拿上次落在车上的口红。   她缓缓伸了个懒腰,直至感觉全身骨骼都舒展开了之后,才下床洗漱。   黎秋知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没多久,此时正在厨房里捣鼓着新发明的菜肴,香味一直飘到了周晚意的房门口。   电动牙刷“嗡嗡嗡”地声响让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周晚意盯着镜子里因为熬夜而略显浮肿憔悴的脸,有些悔不当初。   她洗完脸从柜台里抽出一片价值不菲的急救面膜,撕开冰凉的包装袋,将膜布敷在脸上,心里默默祈祷着敷完皮肤状态能恢复。   厨房里的黎秋知听到动静,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今天周末起这么早?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   “我今天中午约了人,”周晚意怕面膜滑落,所以话语尽量简短。   黎秋知看了她一眼,问:“昨晚那位江医生?”   周晚意点点头。   黎秋知也没多问,只是说:“那你到时候回来记得机场接一下舒筱,那丫头今早打电话来说下午回临江。”   周晚意一愣,再开口时不自觉染上酸溜溜的语气,“我说呢,怎么今天怎么弄这么多菜,原来是宝贝干女儿回来了。”   “你和她比?她一年就回来那么一两次,你天天待在家里,我给她做点好吃的怎么了?”   周晚意摸摸鼻子,小声道:“我就说说而已。”   -   周晚意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中午的休息时间,江厌站在骨外科大办公室的百叶窗前等她。   办公室内就只有他一人,后脑勺对着门口,窗外是绿意盎然的枝桠,暖暖的光柱从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周晚意抬手,在木质的办公室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男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周晚意看到他今天白大褂里面穿了件深绿色洗手服,头发有些塌,几缕过长的碎发落下来遮到了眼睛,似乎是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周身的消毒水味儿很浓。   见周晚意来,他用手指了指办公桌,说:“东西在第二个抽屉里。”   他人仍站在窗边,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周晚意也不在意,蹲下身子按照他所说的打开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   这层抽屉很空,除了几份文件之外她只看到一个用纸巾包裹住的长方形物体,并没有她的口红。   “江医生,这没有啊。”她仰头询问江厌,有些不明所以。   江厌目光从窗外疯长的枝桠上移到周晚意身上,由于抽屉所处的位置比较低,所以女孩只能半蹲在地上,微微开叉的裙摆下露出半截骨肉匀称的白皙小腿,浅绿色长裙极衬她肤色。   她仰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朝他望来,眸子里装满了不解与困惑。   像只收了利爪懵懂望来的小猫。   江厌离开百叶窗,走到她身侧。   弯腰下来的时候高大的身躯替周晚意挡住了外面照射进来的太阳光,落下一片阴凉。   凑近了些,身上的消毒水味儿愈发浓烈。   周晚意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那块长方体上覆盖着的纸巾,露出来小半段黑金色管身,俨然是周晚意昨晚放在他车后排靠垫缝隙里的那支新款口红。   她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凝固,耳根子也慢慢泛起红晕。   周晚意有点被自己蠢到了。   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笑了一声,“医院里病菌比较多。”   他这笑声很轻,只停留了一瞬便消失,如果不是周晚意与他离得近,可能根本都察觉不出来。   “拿着。”   周晚意这才转过弯来,慢半拍地伸手去接,她感觉自己最近一见到江厌智商就突然下滑得很严重。   脸都快丢尽了……   周晚意面上挂不住,下意识就起身,想从这个尴尬的气氛中抽离。   却“砰”地一身,头顶狠狠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剧痛袭来,这是她今天第三次听到“嗡嗡”声在脑子里回荡,只不过这次回荡的要更长久。   除此之外,周晚意还听到了一阵闷哼声。   她慌忙抬头——   江厌修长骨感的捂着被撞得通红的下巴,眼睛里是晦涩不明的情绪,像深渊一般,紧紧盯着周晚意。   因为办公桌窄小的缘故,所以方才俩人靠得极近,周晚意起身来得太过突然,江厌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这一遭完全是在周晚意意料之外的。   她顾不得头顶的疼痛,立马探身上前去看江厌的伤口。   他的下巴略平直,周晚意这一下是从下面撞上去的,会牵连到颌骨,下巴,以及牙齿。   撞的地方被他大手捂着,根本看不清伤势。   “江医生,你还好吗?”   见他不答,周晚意有些乱了分寸,就要直接将他的手拍开查看伤势。   “要不我去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江厌警惕地躲开她的触碰。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8章真是巧   临江市的晚高峰堵车起码两个小时起步,宽坦的马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从高处往下看就好似一群细小的蚂蚁在黑色的马路上一点点蜗行。   周晚意车内连着蓝牙,轻缓悦耳的女低音从车载音响里缓缓流出。舒筱从后排探出头来,和周晚意说:“我这次回来可能会待好久。”   周晚意微微侧眸,俩人在后视镜里与她对上目光。   舒筱继续道:“投资方要我们拍一组医学类的综艺,叫我回来挖人,挖不到人不准回京城。”   舒筱人长得漂亮,大学念的是电影学院,后来见识了娱乐圈内鱼龙混杂的场面,转行退居幕后,干起了制片人。   虽然没什么知名度,但胜在活儿干净没什么人会对她动歪心思,唯一的不足就是随时可能会丢饭碗。   眼下,就是最好的一个证明。   舒筱正色道:“其实我已经有人选了。”   周晚意一动不动地看着后视镜,随口一说,“江厌?”   舒筱惊讶:“你怎么知道?”   周晚意勾勾唇,其实并不难猜,前段时间江厌在七里街给那位心脏骤停的老人做紧急抢救时,有围观者录下来视频传到了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后来事件持续发酵,连央视和卫健委官方账号都一同转发了视频,宣扬一定要把基础的急救知识落实到群众。   评论区不少网友留言并转发,更有甚者直接艾特了舒筱即将要办的医生综艺制片方微博。   舒筱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但是我觉得按照江厌的性子,这个项目应该会很难谈。”   周晚意眼睛盯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尾,眉梢轻挑,不甚在意道:“脸皮厚点就好了。”   -   舒筱办事效率高,回临江市第一晚就以制片方的名义邀请到了第二人民医院的院长。   周晚意开车送她去江南居的路上,舒筱还在不停地拿着手机给京城的领导打电话。   据说这次江厌也会来。   周晚意搭放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脑海里突然闪过江厌那张冷情淡欲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在思考等会儿下车该怎么和舒筱开口同去酒会。   车子稳当地停在江南居门口,舒筱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她收了手机扬眉问周晚意:“要不要和我一起?”   周晚意打拍子的手一停,朝舒筱眨了眨眼:“当然要了。”   熄火下车。   临近暑期,江南居生意爆火。   周晚意在服务生的带领下穿过摆放在一楼餐厅的十二面红木八仙桌,拐弯上了木楼梯。   穿堂风过,头顶悬着的透明长灯笼慢悠悠晃起。   舒筱虽然洁身自好,但在娱乐圈待久了还是不免染上些好面儿的通病。   譬如现在,在听完店员十分钟的解说今晚小型包厢的优惠力度时,眉梢一挑,仍然是挑了走廊尽头那个最大最豪华的包厢。   第二人民医院的院长是掐着点儿过来的,身后还拥着他们医院一大群青年才俊。   包厢门被推开,周晚意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江厌。   她并不心急,只是将身子隐在中式木屏风后,透过缝隙,慢吞吞地观察他。   男人站在人群之中,身如长鹤,清瘦高挺。不知是不是疲于应对这种场合,所以耷拉着眼皮,脸上表情很淡。   头顶吊灯暖黄色调的光线落在他周身,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沉眉敛眸,似乎又变成了雪山上的迎风而立的高岭之花,孤高,也寒凉。   长长的屏风后,她听到舒筱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江厌还真是一点没变。”   周晚意目光微顿,重新落回窗边那盆圆叶尤加利上。   没变才好。   这孤高冷傲的性子变了可就没意思了。   “林院长久仰久仰!”舒筱笑着拥上去和领头的院长林豪握手。   周晚意从屏风后晃出来,也跟着缓缓勾了个笑,算作招呼。   她今天穿了条短款暗色红裙,不规则的剪裁露出半边纤细腰身,下摆是高开叉,行走摇晃间两条白得晃眼的大长腿隐约出没,像暗夜里绽放的红山茶,妖治且艳丽。   她恍一抬头,竟直直对上江厌的目光。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在玩蹦极游戏,整个身子一下子到达高峰,泵出的血液全部回流,隐秘且刺激。   虽然心里情绪波涛汹涌,但周晚意面上始终一派平和。   她甚至,还毫不避讳地冲他笑了一下。   在灯光明亮的大厅内,在阿谀奉承的笑声里,她的目光大胆且直接,笑容张扬又暧昧。   江厌垂眸,中止了这场无人察觉的对视。   一行人说了一大通生意场上的漂亮话后,方才入座。   主位留给了林豪,周晚意和舒筱分别坐在他的左右手边。   林豪年纪有些大了,两鬓泛出斑白,一双眼睛却犀利,笑着看人的时候算不上慈眉善目,上位者的威慑力却很足,仔细瞧过去还隐约品出些清风道骨,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功利爱出名。 第9章钓月亮   “当真?”那找茬的人不信。   周晚意拉开凳子坐好,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了,江医生这么优秀孤高,应当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月亮,我这种俗人哪儿敢沾染?”   江厌闲闲瞥过来一眼。   女人睁眼说瞎话,脸上没有半分慌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像是盛满了真诚。   周晚意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抬眸笑了一下,是很淡的礼貌微笑。   而后将问题抛给他:“你说是吧,江医生?”   江厌收回目光,伸手拨了拨面前未动的酒杯,既不拆穿也不解释。   暮色一点点消沉,酒宴散场的时候刚好七点过半。   舒筱喝得有些过分,沉沉的身子尽数往周晚意身上压,她瘦弱且没什么力气,即便是穿着平底鞋也有些支撑不住。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运回车里,周晚意瘫在驾驶座上舒了好长一口气。   江南居高挂的红灯笼迎风摇曳,古意沉沉,漆黑静谧的延廊内空无一人,更添几分萧索之色。   周晚意停车的地方在后门,比较偏僻,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   此时夜风一吹,红灯笼配上白墙,古意朦胧间还添了份诡异的美感。   余光瞥到远处闪过一抹黑影。   不安感慢慢爬上后背,她有点怕,立马插上钥匙准备跑路。   车子却怎么也启动不了。   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周晚意试图叫醒副驾驶上的舒筱,根本叫不醒。   但她又不敢独自一人下车查看,只能将大灯熄灭,缩在车子里默默祈祷那抹黑影只是幻觉。   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晚意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车窗被用力地叩了三下——   周晚意后背僵直,不安感从后背传遍全身,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弓着身子维持着自己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车内开着空调,她全身发冷,后背上细小的鸡皮疙瘩一点点蔓延,手心微湿,徐徐冷汗一层层从身体里冒出来。   有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周晚意微微一愣,而后一道略显清冷的男声隔着玻璃窗直直砸落在她的耳膜。   “你没事吧?”   清冷的声线搭配着关切的问句,辨识度极高。周晚意一秒认出来那是来自江厌的声音,那一瞬间犹如溺水者在波涛汹涌的深海里抓住一截求生绳。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回眸对上江厌的沉静如古井般的眼,原本悬起的心脏安心地落回到了实处。   惧意消散……   她将头探出车窗,原来是不远处一片花架突然倒了。   “有事。”她逼出两滴眼泪,仰脸看江厌。   女人脸色苍白,似乎是被吓得狠了,惊措感盖住了原本精致的妆容,一双泛着清浅泪花的丹凤眼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可怜。   《四重奏》里说过: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周晚意趁江厌愣神间隙,开车下门,一把冲进他怀里。   她感受到江厌肢体有片刻的僵硬。   偏高的男性体温隔着白衬衫传来,周晚意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将头埋进他怀里。   确保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到她头顶深深的发旋,和不慎落下肩头的细吊带。   几秒过后,周晚意感觉肩头一紧。   她被江厌从怀里扯了出来。   微凉的男声入耳:“怎么了?”   周晚意张嘴就开始胡扯:“刚刚有一道黑色人影从延廊后面朝我这边走过来,看不清脸,很吓人……”   “我的车也坏了。”   她故意把语气放得很轻,听起来就像是极度惊恐过后的有气无力。 第10章你没醉   夜色幽幽,周晚意整个人如同暗夜精灵一般,顽劣地观察着江厌的一举一动。   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冰川崩裂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周晚意不满地撇撇嘴,再度上前,笑唇贴到他耳侧,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目光中,男人的身子猛然僵了一下。   似乎是车内太过狭小的缘故,他这次并没有后退成功。   冷调的光投落进车窗,周晚意无声勾了下唇,语气无辜道:“对不起啊江医生,你的耳朵实在是太漂亮了。”   明明自己才是心怀不轨的勾魂妖精,却说得仿佛是江厌的错一般。   她的行动愈发得寸进尺,红唇一点点靠近,“江医生的唇形也很漂亮,我可以咬一口吗?”   女人轻轻眨眼,狡黠且勾人。   暖香沁人,江厌倏然回神,如大梦初醒般地将她一把推开。   “请您自重。”   他声调微冷,且用了尊称,可见怒气不小。   “自重不起来,”周晚意欲再度上前,却被江厌彻底扣住肩头制止住。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阻挡不了她继续厚着脸皮撩男人。   “我以为我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路灯落到她眸子里,亮晶晶的瞳仁映出江厌略显冷淡的俊脸。   “江医生,”周晚意倏然正式起来,脸上的笑意尽数收起,“我这个人脸皮厚,且比较犟,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如果你有女朋友,那我会自觉保持距离。”   女人说话时眼睛总是会忍不住去寻找对方的眼睛,似乎只有直视时毫不犹豫说出的话,才能显得更加真诚一些。   她始终觉得,真诚和坦率是对待感情的必杀技。   周晚意想让江厌看到她的真诚。   “但是江医生现在还是单身,”她顿了顿,又道:“且不排斥我,对吗?”   周晚意虽然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是捕捉情绪却是极其迅速精准的。   她再次直截了当地报出自己的意图:“既然江医生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排斥我,那为何不给个机会?”   “让我成为你喜欢的人。”   车子里有片刻的沉默,周晚意毫不避讳地看着江厌,目光坦诚且直接。   江厌凉飕飕的视线从她脸上划过,而后又飘向车窗外,他淡声提醒:“你母亲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落在她肩头的大手松开,拉开距离。   “晚意,”黎秋知的脸出现在车窗外,一脸关切:“舒筱没事吧?”   “没事,她只是喝多了而已。”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把舒筱扶出来交给黎秋知和周鲁豫。   “爸,妈,你们先进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和江医生说。”   周鲁豫不明所以,被黎秋知一把拉走。   四周重归平静后,周晚意深吸了一口气,绕到他驾驶座外的车窗边。   “江医生,我刚才的提议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天不早,你该回去了。”   他车窗半开着,眼神冷淡且沉静,与没波澜的语调一同向周晚意投来。   周晚意不甚在意地笑笑,后退一步,“江医生再见。” 第11章小橘猫   临江近日艳阳天居多,气温也是逐渐升高,闷热异常。   周一的午后,窗外热浪汹涌,办公室内开着冷气,员工大多都无精打采地趴在工位上午休。   二楼老板椅上的女人单手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咖啡,电脑屏幕投出来的光亮映照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鸦羽轻扫眼睫,似乎有些困倦。   两点过三分,午休结束。   一楼的玻璃门被推动,发出轻微声响。   小邓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跑进来,“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外有一只被遗弃的小奶猫,好小好可怜。”   “啊?外面天气那么热,小猫那么小不会中暑吧?”有人从电脑后探出头来,担心道。   “在哪儿呢!我们把它抱进来吧,屋里凉快。”   一楼办公室内引起一片躁动,周晚意隐约听到些声响,凭着围栏朝外面看去。   门外的台阶处被放了个纸盒箱,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里面一只刚探出头的小橘猫,小脑袋毛茸茸的,一双眼睛上挑的大眼睛懵里懵懂地朝她这边望来。   周晚意眸光微顿,那一秒心脏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变得又软又痒。   女员工们拥上去将小猫包围起来,隔绝了周晚意的视线。   但刚才那小猫奶呆呆的样子在脑海里回荡,就像是给她下了蛊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她回想到小时候奶奶养的那只大橘猫也是这样,虽然看起来懒洋洋呆头呆脑的,但只要她一伸手,它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主动跑过来用脸颊蹭蹭周晚意。   粘人又可爱。   她收起心思准备下楼去看,却在下楼时余光中瞥到一道高瘦的身影。   玻璃门帘轻轻晃动,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从隔壁的宠物店内走出来,日光落在他漆黑的发顶,晕出一层淡淡的光圈。   周晚意一眼认出来那是江厌。   一只蓝眼布偶猫温顺地趴在他怀里,袖口轻挽,他垂下眸子,修长的大手在布偶猫头顶轻轻撸了一把,似乎是在安抚。   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但是周晚意裸眼视力2.0,,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难得染上了一丝温情。   周晚意下楼的动作一愣,她有些兴奋地朝他望去,仿佛是窥见了冰面上划过的一丝微小裂痕。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她想见识冰川之下汹涌而热烈的爱意。   目光中男人似乎被不远处的人群吸引了注意,脚步轻抬,往周晚意工作室门口走去。   “你们在干什么?”   离得近了,周晚意能听清男人悠悠的语调响起,在闷热的夏日里犹如薄荷般清冽宜人。   他像是周身自带寒气一般,与周围的热意隔绝开来,让围在小纸盒箱面前的员工们不自觉地退开一步。   小邓见他怀里抱着只布偶,觉得他肯定也是爱猫人士,便解释道:“刚才不知道谁把这只刚出生的小奶猫放到我们工作室门口了,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周晚意清晰地看到男人眉头拧了起来,他四下看了下,把怀里的布偶递给小邓,然后蹲下身子去查看纸盒里的小橘猫。   趁着男人低头停留的间隙,周晚意对镜迅速理了理头发,确认仪表无误后飞奔下楼。   她跑的有些急,但为了好看,出门之前特地停留下来几秒,待心神稳定之后再推门出来。   李莉莉眼尖,率先看到的她,“老大,这不是上次在江南居录制会议的时候和你很亲密的那位医生?”   她的八卦之魂突然燃起:“老实说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停留在,”周晚意视线缓缓落到江厌身上,唇角倏地划开一抹笑:“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的地步。”   李莉莉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瞪大了很多。   “老大你这么漂亮他竟然还没有拜倒在你的石榴裙底下?”   是了,周晚意从小就漂亮,可以说一句在表白墙里长大的也不为过,从初中开始就有不少男生偷摸着给她送情书,甚至大学的时候还被评为摄影系系化,大学毕业后走在路上都能被不少男人要微信。   可以说是从小被男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直都是别人追她,从来没有主动追过男人。   江厌是第一个,周晚意希望他也会是最后一个。   “你懂什么,”周晚意弯唇轻笑,“男人就得慢慢撩才有意思。”   “如果他拒绝你呢?”李莉莉有些不理解她这异于常人的脑回路。   “拒绝了就继续追。”   反正她脸皮厚,追认是一场持久拉锯战,只要坚持不懈,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感觉,”李莉莉一把搂住周晚意的肩膀,笃定道:“老大你肯定被人魂穿了!”   不然一个平日里对男人爱答不理的人,怎么会突然对一个男人狂追不舍?   虽然她承认,江厌确实很帅,但这不符合常理啊!   周晚意笑了笑,没再理她,而是走到离江厌最近的小邓边上,和众人一起,默默地看着江厌检查小猫。   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双一次性塑料手套,先是谨慎地在小猫头顶轻挠了三下,确认小猫没有应激反应后,方才提起它的后颈,动作轻缓地在查看它的身上是否有损伤。   外面日头很大,没站多久热汗就已冒头。 第12章可以吗   男人一双黑眸直直看着她,声线清冷略沉:“你在叫谁?”   “小猫啊,”周晚意佯装无辜地将眼睛睁大,解释道:“是日日平安的晏。”   说完她又对着柜台上趴着的小橘猫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晏——”   小猫耳朵动了动,撩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随后奶声奶气地朝周晚意“喵”了一声。   “它回应我了!”周晚意有些兴奋地弯唇,“江医生,我家阿晏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家阿晏。   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极其轻松平常,却又备显亲昵。   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轻轻眯起,卧蚕隆起,她像个得了奖励的小孩子一样,狡黠又得意地问:“江医生你觉得呢?”   身后的玻璃门帘被碰得叮当作响——   江厌眸光微沉,淡淡地蹦出三个字:“你随意。”   宠物医生出来,给周晚意包好了一些奶粉和养猫必备品,然后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   周晚意全都一一记下。   扫完码准备出门的时候,周晚意被宠物医生叫住。   “晚意,”年轻的女医生脸上满是八卦之色,“你和刚刚那个男生什么关系啊?”   这邻里八乡都是熟人,周晚意最近相亲的事情大家也有所耳闻,所以她的视线江寻映脸上停留了一秒,“你猜啊。”   江寻映以为周晚意不好意思,十分友好地笑了笑:“嫂子不用不好意思,虽然和我哥谈恋爱确实挺招人嫉妒的,但是你放心我是江厌表妹。”   “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听完解释,周晚意方才缓缓笑开,故作遗憾道:“可是寻映你这声嫂子叫早了,江医生还没答应我的追求呢。”   “啊?”江寻映一脸震惊,“那他怎么会同意你叫他叫那么亲密?”   “哪里亲密了?”周晚意哑然失笑,“我刚才叫的是小猫的名字,日安晏。”   江寻映不信:“可是这两个字是同音诶!我哥没制止?”   “而且你刚才凑他那么近他都没躲开,甚至还让你抱他的猫,讲真我活了二十五年都没见过我哥对哪个女生这样过。”   周晚意别开目光朝门外看去,男人逆光站在屋檐底,身形微弯,似乎正在把他的猫装进猫包里。   她有些恍惚地问:“当真吗?”   江寻映在这边上班没多久,但是对隔壁摄影工作室这个漂亮的女老板一直印象不错。   她亲热地握住周晚意的手,“反正你是第一个能走近我哥的女生。”   这话就如同乍暖还寒的春日里拂来的一抹春风,在平静无澜的水面吹出层层水波,周晚意的心酥软得不行。   她指着江厌背上的那个黑色猫包,问江寻映:“能给我找一个他同款的猫包吗?”   门外就是艳阳天,热浪从马路上滚滚袭来。   周晚意追出门内去,在烈火般的骄阳下喊住了江厌。   “江医生,我这周日过生日。”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女人身上,薄藤紫红色的长卷发显得肤色极白,她是偏浓颜的长相,却不会显得过分男像。   鼻梁高且挺翘,两道深色野生眉下是颇有古韵的丹凤眼,笑唇边上梨涡轻旋,正满心期待地望着江厌。   “你能来吗?”   男人开车门的手一顿,侧眸望过来——   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周晚意心里倏然亮起星星灯,扑闪扑闪,灯火明灭间藏尽了喜欢。   她对江厌的感情就像临江三月阴暗角落里的苔藓,肆意生长,长久不灭。   不管何时何地,她都永远会为他心动。   男人声线略沉:“抱歉,我星期日要值班。”   周晚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挫败,“那我把生日蛋糕带到你科室。”   她直勾勾地望着江厌的眼睛,似乎要透过那沉沉的雾气一直往到他心底里去。   男人“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暗色车窗缓缓上升。   他喉结轻滚,直接了当地拒绝:“不用。”   周晚意对他的拒绝早就已经免疫,当下也只是勾勾唇角,笑着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   爱情永远留给懂得把握机会的勇者,周晚意阳光爱笑厚脸皮,她就不信撬不动江厌这座冰山了!   于是,6月12日晚上八点。   周晚意一身藕色仿古长旗袍,婷婷袅袅地出现在了第二人民医院骨外科。   上次的护士认出来她,都不用周晚意报来意就了然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病房,说:“江医生在里面给病人换药,你可以先去办公室等他。”   周晚意道谢。   骨外科的大办公室里开着灯,却根本没有人,百叶窗大开着,清风徐徐回来,浅色窗帘随之舞动。   周晚意来过几回,轻车熟路地找到江厌的座位,将买来的蛋糕放在桌上后,她来到窗边。 第13章苦茶香   “你真这么说的?”舒筱嗓音突然拔高,满是不可置信。   周晚意从电脑后抬起目光,淡淡地瞥了舒筱一眼,而后非常淡定地嗯了一声。   余晖从玻璃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暖暖的光柱,室内温度偏低,冷风“呼呼呼”地从冒空调扇叶中冒出来,女人靠坐在老板椅后,鼻梁上架了副防蓝光的圆框眼镜,慵懒中又带着一丝正经。   舒筱走到她身后,一把拍住她肩膀,揶揄道:“看不出来啊周晚意,母胎单身的人这么会撩。”   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抬头看清电脑屏幕的那瞬间,脸上的笑意一止。   她嘴角一抽,念出搜索框上的一行字:“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撩到喜欢的高冷男神?”   办公室内短暂地静默了片刻,随后爆发出比之前更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我说周晚意,你就靠着网上出的这些馊主意来撩的江厌?!”舒筱虽然已经是笑到肚子疼了,却还是不忘调侃周晚意。   “你家江医生对这些土味情话的反应如何啊?”   她嗓门一向偏大,如今故意拔高了声调讲话更是扰人,楼下已经有不少员工探出头来看了。   周晚意觉得丢人,于是默默起身把门关上,随口解释道:“我也只是搜着玩玩。”   见舒筱一副信你我就是脑残的表情看着她,周晚意面上有些挂不住,滑动鼠标将搜索页面关闭,有些幽怨地说:“待会儿整条街都知道我上网搜土味情话撩江厌了。”   “知道了不更好吗?”舒筱笑,“他表妹不就在你隔壁开宠物店上班,正好叫她撮合一下。”   “哪那么容易。”   办公室内壁钟“滴滴哒哒”地走着,指针缓缓滑到五点过半。   落日将远处的光景染上橘红,枝头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归巢,树影轻晃,掀起一片哗然。   舒筱看了一眼时间,手臂从周晚意身后伸出,三下五除二帮她关掉了电脑。   “该下班了,周老板。”   工作室最近接的拍摄都比较轻松,所以下班时间也偏正常。   周晚意和舒筱从楼上下来,前一秒还在讨论晚上去哪儿吃饭,后一秒就被面前的一幕吸引住了目光。   一辆黑色的长款奔驰稳稳停在工作室门口的林荫小道上,橘黄色的余晖从树影间穿过,在车顶上投下无数细小的光斑。   男人站在光影交接处,一身极简的白衬衣黑西裤,眉目清隽,橘黄色调的光线模糊了半张脸,难得地染上一丝温情。   有风吹过,掀起他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身后的枝桠轻轻晃动,仿佛一条具有年代感的录像带,一把将周晚意拉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彼时正值洛川一中高考动员大会,刚上大二的江厌被邀请来发言。   那时的周晚意站在队伍最后排,顶着烈阳朝主席台上遥遥望去,少年站在立麦前,身形微屈,似文竹轻折,将断又未断。   少年清隽如寒玉,日沉风定,少女的心动悄然无息。   “你在看什么?”   舒筱的声音一把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她敛眸,淡淡回答:“在看江厌。”   舒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脸了然道:“原来是看江医生啊。”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不算小,不远处的江厌听到声音,慢悠悠地掀眸望过来。   周晚意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隔着长长的绿化带,与他对上目光。   仿佛天地在旋转,一直被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如同海啸一般从深海里涌上来,周晚意就像一个溺水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沉入在他那双能溺死人的眸海里。   日光一点点西移,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   男人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周晚意也不尴尬,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婷婷袅袅地推门走了过去。 第14章旧钢笔   车窗没升上去,热风从马路那头吹来,如同拂过湖面的条条垂柳,在人心上泛起阵阵涟漪。   面对周晚意毫不避讳的勾引,男人并无反应,只微微敛了眸光,然后抬掌将她推开。   他的力气很大,单手就把周晚意推回原位,落在她肩头的那只大手骨节分明利落,冷白手背上青筋尤为明显,长而瘦的食指侧面有一条浅浅的疤痕,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周晚意目光,男人很快撤离,抬手间温热的指尖却不小心刮到她脖颈处细嫩的皮肤。   周晚意有一身媚骨,脖颈白而修长,皮肤也细嫩,纵使男人的指甲已经修剪整齐,甲缘轻触过后的皮肤却还是娇气地泛起了一条细小的红痕,就处在颈动脉的下方。   她食指轻抬,沿着那条红痕画了个圈,指腹下触到的颈动脉规律且有力地跳动着,其实并无大碍。   但她眼眶还是很快红了起来,指着脖颈处的红痕控诉江厌:“江医生,你把我的脖子划伤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小题大做。   一道阴影落在周晚意头顶,男人眸色深邃,如深潭旋涡般引人入陷。   平淡低沉的嗓音落下:“我看看。”   这是江厌第一次向她靠近,对上他的深眸,周晚意心里仿若春夜中的随风飘落的夜樱,淡粉色的花瓣不动声色地打着旋儿,缓缓飘到写满爱慕心事的心上。   她已被迷得七荤八素,不自觉地点了头。   男人低头靠近,腕骨轻凸的大手微微托住女人形状好看的后脑勺,掌心的温度沿着后脑头皮一路攀爬蔓延,引得她身体里各个部位的器官都跟着叫嚣了起来。   车内光线不是很好,江厌手上不方便开车灯,于是淡声提醒后排江寻映:“把手电筒打开。”   看戏看得正欢的江寻映突然被cue,脸上的姨母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对上自家表哥那无波无澜的眼神,猛地一激灵,立马听话地打开手电筒。   车内骤然变亮,冷调光线拢在他的侧脸,愈发显得肌肤润白如玉。   他的手很宽大,左手托在周晚意后脑,右手则是轻轻抬起,修长五指叉开,扣住她的脖颈。   江厌微微沉眸,面前女人脖子过分纤细,他一只手就能拢住大半边。   掌心之下是人易碎又脆弱的大动脉,只要稍稍一折,生命就会消逝,但她却毫不设防地将脖子送到了他面前。   俩人靠的过分近,微涩却勾人的苦茶将她包围住,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周晚意为了配合他,只能梗直了脖子昂头朝车顶看。   江厌的车内饰很普通,并没有什么风格,车顶被光亮扫过,映出两道变形的人影。   男人动作专注且认真,周晚意眼珠子一转,余光瞥到他高挺笔直的鼻梁,和微垂的眼睫。   江厌的睫毛长且浓密,像两排形状好看的小扇子一样立在眼皮上,是属于让女人都忍不住有些嫉妒的存在。   车内气氛沉静异常,一颗名为暧昧的种子在两人之间埋下,只要气温回升,暧昧的苗头便冲破土囊,扎根发芽。   但这种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江厌的手便撤开。   “实在不好意思,但应该没什么事。”   他嗓音依旧淡淡,仔细听却能辨出歉意。   车子启动,周晚意靠在后座,心酥软成一片,轻轻点了点头。   包里的手机轻轻振动,周晚意拿出来摁亮,是舒筱发来的两条信息。   她解锁点进页面——   【美女罢了:你好会撩啊!!!】   【美女罢了:周老师开个班吧!我跪着听!】   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女人脸上,笑唇轻轻勾起,在侧脸扯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手指轻触键盘,在输入框飞快打下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钓月亮:低调低调。】   今晚路况不错,从工作室到冬临路只花了半个小时。   车子稳步停靠在路边,周晚意虽然不舍离开,但也懂得进退有度。   她解开安全带,朝江厌浅浅颔首,“多谢江医生送我回家。”   周晚意打开车门,挥手告别。   七点过半,华灯初上。   不远处有孩童在玩耍,欢笑声从深巷中传来,路灯下女人的一颦一笑都显得尤为动人,像是一张油画突然动态复活了起来。   江厌人隐在阴影处,闻言也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   车子再次启动,从小道绕出,缓缓淹没在车流中。   “可以啊,周晚意。”舒筱调侃她,“母胎单身撩人竟然这么狠。”   周晚意好笑道:“主要还是天赋异禀,情难自禁。”   “受教受教!”舒筱一把勾上她肩头,“那你尽快把江厌拿下,到时候让他来上我的节目。”   “这个可不好保证,你还不如去做做他们院长的工作。”   “唉,”舒筱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第二人名医院还有没有别的年轻才俊吗?上次林院长带来那几个还是少了点,我们要凑够二十位年轻医生呢。”   周晚意默默地听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面庞。   “我给你推个人,上次林院长和你谈合作的时候他好像在值班没能去。”周晚意说着就打开手包,打开手机把陆星白给舒筱推了过去。 第15章布洛芬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闲闲朝周晚意投来一眼。   他与江厌差不多高,肩线平阔,眉目略深,明明长着一张英武正气的脸,却平白给人一股散漫不正经的纨绔感。   “女朋友?”   他往手心挤了点消毒液,均匀抹开,刺鼻的酒精味随着夜风一起钻入鼻腔,周晚意吸了吸鼻子,将脸重新埋进江厌的怀里。   明明同样是消毒水味,江厌身上的就要好闻很多。   他站在周晚意身侧,衬衣下摆被她抓住,呼吸间的热气隔着布料喷洒到胸膛的皮肤上,后背不自觉的僵直。   目光落到她苍白的病容上,止住了退后的心思。   “不是。”   韩城笑了笑,抬脸问周晚意:“平时来生理期,也会这么痛吗?”   周晚意单手捂着小腹,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有吃止痛药吗?”   “特别痛的时候会吃布洛芬。”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痛经的症状呢?”韩城一边写诊断一边问她。   周晚意回忆,“好像是高中的时候就有痛经,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时间太久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韩城啧了声,“那你就稍微有点麻烦啊,平日里没少熬夜和吃冰吧?”   周晚意能感受到江厌那道平静无澜的视线慢悠悠地落在自己头顶,她苍白的脸上不自觉染了一抹红晕,像只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病狼,很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治疗方案想好了吗?”江厌淡声开口。   “你急什么?”韩城好笑道,“目前的治疗方案就是缓解疼痛,我先给你开止痛针,打完再留观一晚。”   “后续做检查的话,得等月经干净后3天再来。”   “知道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周晚意攥着江厌衣角的手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道:“厌哥可要记得提醒你的……朋友。”   江厌修长的手指拎起桌面上放着的处方笺,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深。   “江医生去交费吧,”韩城将笔合上放回口袋,“我让护士扶你的朋友去输液室,你再顺便去趟药房,把药水领来。”   男人一目十行地看完所有处方,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道:“行。”   夜里气温骤凉,输液大厅里的人不多,所以也就没开空调。   周晚意弓着身子坐在长椅上,医院为了保证通风,窗户一直大开着,时下呼呼冷风吹来,吹得她有些偏头疼。   江厌从门外进来,问韩城:“能不能给她开个病房?”   “现在普通病房已经住满了,”韩城掏出手机查看空床位,没过多久继续道:“但是还剩下一个VIP病房。”   江厌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上,她似乎疼得过于厉害,佝着身子紧捂着下腹,攥着衣角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俯身与她平视,却恰好看到了她紧闭着的眼角有泪珠坠落,挂在如纸般苍白的面色上,像无声飘下的小槐花,坚强又易碎。   如果不是凑到她面前,江厌根本不会知道她在偷偷掉眼泪。   “你还好吗?”他说话时,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了些,让人恍惚听出了股温柔的意味。   周晚意听到动静,绷直的后背缓缓放松。   她抬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果然盈满了泪光,像是盘丝洞里被收拾过后的妖精,楚楚可怜地勾人。   “不好。”她说。   男人垂眸,与她对上目光,轻声说:“那我们去病房挂水。”   没等周晚意回应,江厌就一把将她抱起,似乎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抱周晚意抱得格外顺手。   江厌应该是有健身的习惯,即便是周晚意一百来斤的体重抱起来也是轻轻松松,胸膛硬邦邦的安全感极强,周晚意窝在他怀里,悬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一旁看戏的韩城立马帮他开门,“直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就是啊!别走错了!”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浅粉色的装饰在夜里透出些阴森感江厌明显感觉怀中女人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马上到了。”   他倏然出声,略微低沉的磁性嗓音从周晚意头顶落下,语气就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猫。   紧绷的身体不敢放松,但周晚意还是往他怀里靠近了些,真如同那小猫一般,将脸蹭在他的手上。 第16章行楷体   屋外飓风狂掀,大雨将整座城市淋透。   病房内灯光明亮,盆栽里的天竺葵开得正艳,轻轻一碰,叶子上饱满的水珠便顺着根茎一路往泥土里砸,一派安宁祥和。   江厌手指弯了弯,倾身坐到病床尾,大手往周晚意面前一摊。   周晚意立马把勺子递过去,弯着眉眼笑起来:“谢谢江医生。”   男人轻淡地嗯了一声,好看的手指轻捻住塑料勺,慢条斯理地从边缘处拨了勺热粥送到周晚意面前。   病房的门大开着,两人距离不算近,男人长臂轻抬,眉眼淡然,“张嘴。”   周晚意看了一眼,然后乖巧地张嘴,轻轻含住塑料勺。   温热适宜,不会太烫,也不至于冰凉。   不像她自己喝粥,每次都是用勺子从粥面最中心开始挖,滚烫的热粥连吹都懒得吹就直接咽下,热意从舌根一路延烧到胃内,没几秒就将一大碗全部咽下,常常被黎秋知嘲笑:野猪吃不了细糠。   男人收回勺子,又慢悠悠地拨了一勺。   周晚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俩人之间那面长长的桌子,忍不住问:“江医生,我们距离这么远,你老是抬手喂我不累吗?”   “还行,”江厌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可是我累,”周晚意缓慢地转了一下脖颈,说:“脖子有一点点酸。”   她看着江厌,“江医生你说这该怎么办?”   虽然语气听起来是在询问,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她想让江厌靠近一点。   走廊外有人走过,拖鞋趿拉着踩在白瓷地砖上,声音由远及近。   周晚意见男人丝毫没有反应,左手撑着床缘,将身子微微往前坐了一点点。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这样子就不会累了。”   俩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周晚意虽然一脸病容,但在灯光下笑容依旧明媚。   她很主动,也很懂得变通。   只要最终目的达成,那是谁先低头,谁向谁靠近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靠得离桌子很近,为了方便江厌投喂,还特意将左手撑在桌子上托脸望着江厌,眼神就像猫咪主动索求冻干时一样,乖巧又充满期待。   江厌垂下眼睫,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又勺出一口粥送到她唇边:“吃快点,不然凉了。”   周晚意哦了一声,加快动作。   一碗粥很快见底。   江厌默默地收拾桌面,然后将打包盒和一次性塑料勺全部装起来,扔到门口的垃圾桶。   夜已入深,病房里的灯光向外倾斜,漏了一地的光。   周晚意住的VIP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从护士站走过来要好远,江厌想起周晚意挂着对的那瓶药水差不多快见底了,于是侧身朝里看。   正巧碰到周晚意的目光,女人正将唇角最后一丝残余的粥卷入口中,目光盈盈地望过来。   “江医生,快打完了。”周晚意说。   江厌轻轻嗯了一声,“我去帮你叫护士来拔针。”   他说完就走,根本没给周晚意再叫住他的机会。   她看着手里的床头铃,心里疑惑,江厌刚才这是怎么了?   明明按个铃就能把护士叫来,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呢?   她隐约觉得江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早春里的冰川在消融,缓慢却真切。   -   护士很快就来了,但江厌并不在她身侧。   周晚意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有些怕江厌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手上胶布被一层层撕开,周晚意僵着手臂不太敢动,她垂下眸子问正在拔针的护士:“江医生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江医生去找韩医生了。”护士简洁地回答。   针头从血管内拔出,周晚意迅速按压住以防待会儿血涌出来。   护士一边取挂瓶一边和她说:“你别担心,江医生只是去询问病情,一会儿还是会回来的。”   她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周晚意悬起来的心缓缓落下,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用谢,”那护士笑了笑,又道:“我们江医生医者仁心,对待患者的态度值得我们所有医护人员学习。”   只是医者仁心吗?   周晚意有些失落,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她向小护士打听,“江医生对待女病人都这样?”   “我没在骨外科待过,不太清楚诶。”   她说完就推着车走了,并没有再和周晚意搭话。   手背输液的伤口摁了至少有三分钟,血已经止住。   周晚意给手机开机,发消息给黎秋知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并报备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后,舒筱的视频通话就直接弹了进来。   周晚意手忙脚乱去接,黎秋知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第17章老照片   窗外风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浓郁的消毒水味儿从走廊传进屋内,引起一阵不适。   江厌垂眸,一眼就看到女人脸上倏然升起的薄红。   这是她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没有迎上他的目光。   他低笑了声,“这个是夜用的,420厘米。”   周晚意第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但她今天来得急,确实只买了日用的,所以晚上睡觉根本不敢躺着,不然就会弄脏衣裤。   江厌此举,确实给她省了好大的麻烦,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怀里紫色包装袋的卫生巾上“超长夜用”四个大字尤为明显,周晚意撇撇嘴,一想到江厌这么了解卫生巾的型号,就忍不住猜想他以前是不是经常给女生买这些东西?   林书雪?陈书书?还是别的女人?   她心里不爽极了,拿起那包黑色塑料袋就往他怀里丢,倔强地说:“我用不着。”   周晚意从小手劲儿就大,这一下更是用足了力气,塑料袋狠狠砸在江厌前胸,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江厌站在门边,猛然被砸到,一双沉静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地朝她投来。   男人面色沉静,一双深晦的眸子里似乎有零星碎冰浮起,像是变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般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江厌。   他没有伸手接,黑色塑料袋“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周晚意眼眶一红,其实刚刚扔完她就后悔了。   江厌即便是了解这些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隔着七年未见,就算是江厌以前处过无数任女朋友,又和她周晚意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只不过是他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而自己如今这般鲁莽,只会贸然地将江厌吓跑。   女人无声中缓缓挺直了脊背,她的傲骨不允许她就此消沉。   她装作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手滑了,对不起啊江医生。”   男人绷着唇,视线漫不经心地划过周晚意的脸,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周晚意手滑的可能性。   周晚意被他盯得呼吸一紧,干脆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蹲下身子,将摔落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重新捡起来放入怀中。   江厌清冷淡然的声音兜头落下:“都是正常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尴尬的。”   周晚意:……啊?   那一瞬间,突然有种蒙混过关的窃喜感从心底飞速涌起,原来她这么纠结害怕了大半天,人家只当她是害羞尴尬。   周晚意猛点头,“好。”   江厌眼尾轻扬,缓缓后退一步,跨出门外。   周晚意瞳孔猛然一缩,忙问:“你要去哪儿?”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去楼上休息室睡一会儿,”江厌一张俊脸上难掩疲惫,“今晚刚结束三个连台,有些累。”   周晚意心缓缓下沉。   刚结束了三个连台手术,好不容易下班还要被她折腾来医院,忙前忙后大半天最后还要被她用卫生巾砸,是个人都会不耐烦。   但是江厌没有,甚至还很绅士地给她留下私密空间,跑到楼上休息室和值班医生挤一个床。   不知是不是女孩子生理期情绪波动过大缘故,周晚意看着江厌满脸的倦容,眼眶里的泪意瞬间失控。   一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连告别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那江医生好好休息。”   她觉得丢人,立马低下头用手抹掉眼泪,来掩盖自己哭了的事实。   等了许久,都没响起江厌离开的脚步声。   周晚意没抬眸,头顶光亮再次被遮挡住,一张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纸巾递到了她面前。   她沿着拿纸巾的手一路往上看,撞入了江厌深晦似海的深眸。   “会好起来的。”男人的声音刻意放轻很多,将温情浮出表面。   刚止住的泪意又再次涌起,这是周晚意头一回毫无防备地在外人面前掉眼泪。   身边的人都觉得江厌冷冰冰的难以接近,觉得他对待所有人和事物都很疏离冷淡,觉得他是高山上捂不化的寒冰,永远不会有正常人类该有的情感。   但周晚意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江厌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她喜欢江厌也不是因为慕强心理和见色起意。   高二下学期的梅雨季,大雨淹过夫子桥,就连晚公交也停运了。   下晚自习后,周晚意只能抄近道回姑妈家。   她怕黑,那个年代用的老款诺基亚还没有开发手电筒功能,只能不断摁着开机键凭借着屏幕上亮起来的一丝光亮走完一整条黑漆漆的小巷。   当时的治安不怎么好,经常会有深更半夜女子遇害事件发生,周晚意就遇到过。   脚步声从小巷的另外一头不断朝她逼近,听声音应该是三五个成年男人。   周晚意没学过散打和女子防身术,黑灯瞎火,手无缚鸡之力,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使劲了全身力气地跑。   洛川市虽然教育水平很高,老城区的巷子却是长年失修,青石板砖地面上坑坑洼洼。时下周晚意跑得急,一不小心就崴到了脚。   身后男人不断逼近,巷子里除了他们杂乱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不安感被无限放大,周晚意后背湿透,却又不甘心地撑着身子艰难站起来。   暗巷里的夜如同深渊一般,一步步向内塌陷,周晚意强忍着疼痛,打算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第18章酸梅汁   下午五点过半,日光西移,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   到了饭点,第二人民医院的食堂内嘈杂一片,周晚意拿着勺子挤在人群里,举步维艰。   食堂是自选的自助餐形式,南方人做饭口味偏重口,无论荤素都要放几颗辣椒进去调味,周晚意这两天生病,吃不了辣的。   将刚想把餐盘放回去,一转身却看见了江厌。   男人今天穿了上次那件烟灰色衬衫,站在结账的长队最后排,锋利的颌骨轻抬,犹如鹤立鸡群一般,颇有几分清风霁月,遗世而孤立的出尘感。   周晚意心生的退意顿时散去。   她没顾着手上的动作,随意地打了几道菜,然后艰难挤过人群,来到江厌身后。   “江医生好巧啊。”周晚意笑眯眯地套近乎。   男人半侧过身子,淡淡地点了下头。   周晚意舔了舔嘴唇,主动挑话题:“你今晚要上夜班吗?”   身后排过来几个人,空气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周晚意不适应地往前面挤了挤。   餐盘不小心撞到江厌后背,引得男人侧眸看过来。   “不上。”   “那江医生能不能载我一程?我的车还停在你家小区呢。”   江厌眉头轻拧,“但是待会六点钟我有个手术,等忙完应该差不多要等四个小时之后了。”   “你能等吗?”   “能等!”周晚意点头如捣蒜,“那我到时候到你们科室等你吗?”   “不用,”江厌眼皮没抬,“你在病房等我就好。”   结账的大妈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江厌是这边的员工,刷卡过后大妈还送了他一瓶酸梅汁,周晚意也跟着拿了一瓶。   “嘀——”   她扫码支付完毕后,抬步追上江厌。   “江医生,我能和你坐一块儿吗?”她跑的有些急,说话时出气有些喘,听起来软声细调的,格外好听。   江厌没说话,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周晚意见他对面没人,大方地放下餐盘。   江厌吃饭很安静,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的紧迫所以吃的很快,周晚意才刚扒几口饭,他就已经吃完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角。   他就这么闲闲地坐着,像是自带了一层屏风,与周围嘈杂的环境隔开。   周晚意怕他久等,于是开始专心低头扒饭。   只是动作稍微有些急,一时没看清楚碗里的麻椒,玉齿轻咬,麻意便从舌尖串上大脑皮层。   “嘶——”   两道细眉全拧在一起,周晚意随手拿起桌上的酸梅汁解辣。   冰凉酸甜浓郁的液体大量涌入,稍稍缓解了麻椒带来的重度刺激。   周晚意再抬头时,发现江厌正盯着她手中的酸梅汁看。   “怎么了江医生?”周晚意不明所以,笑了笑问:“是还想喝酸梅汁吗?我可以请你。”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酸梅汁上,嘴角扬起的笑忽地就凝住了。   她平常喝饮料一般会把吸管咬成细细一条,然后用舌尖抵着,小口小口地吸进口腔。   所以,她喝过的那瓶酸梅汁吸管应该是扁的,而她现在手上这瓶,显然没有。   她刚刚在情急之下,喝错了江厌的那杯!!!   周晚意轻扫贝齿,酸甜的余味在口腔中发酵。   食堂昏暗,有工作人员忽地拉亮了灯,周晚意就坐在灯下,亮白的光顺着她一头红发倾洒而下。   她直起背脊,佯装无辜道:“要不我买一瓶还你?”   江厌直起身来,瘦长手指轻端起桌上餐盘,淡声拒绝:“不用。”   “手术很快开始,我就等你了。”   周晚意放下酸梅汁,朝他挥手:“再见。”   -   江厌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打瞌睡的周晚意。   走廊的灯光暗暗地落下来,尽头窗户大开着,她身上穿的短袖不到上臂的三分之一,夜风吹进来,就这么大喇喇地睡着,也不嫌冷。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女子悠悠转醒,眼睫轻掀,眉目里盈满淡色水光。   她弯唇轻笑:“你忙完了啊?”   应该是睡久了的缘故,她嗓音微哑,声调也放得很轻,削了平时的不正经,反倒多出来些难得的温柔小意。   像雨后的江南小镇,越品越有味道。   江厌轻轻嗯了一声,颇有耐心地等她缓过神来。   周晚意狠狠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走到江厌面前。   灯光在她身后,江厌只能看到她的红唇在面前轻张,缓缓吐出两字,“走吗?”   离近了周晚意才闻到江厌身上浓郁的消毒酒精味,她抬了抬头,问江厌:“做手术是不是很辛苦?”   “还行,”江厌稍稍往后撤了一步,系上身前的白大褂纽扣,然后道:“走吧。”   俩人从顶楼乘坐电梯回到骨外科,江厌要回值班室换衣服,周晚意站在门口等他。   夜晚的走廊比较安静,灯光暗了好多下来,门外的水管滴答声一下又一下地砸到周晚意的耳膜里。 第19章别墅区   小区门庭高大气派,最中央有一个喷泉泳池,边上的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金鼎小区。   路灯光线明亮,四周绿化极好。   奔驰车拐进别墅区,在一栋极具现代化的三层别墅楼前停下。   别墅楼自带小院,草坪中间是一排石子路,直通别墅大门。   院子起码百平起步,在整座城市的黄金地带,周晚意一直知道江厌家境不错,但没想到江厌竟然这么有钱。   江厌倒车入库,稳稳停在她的那辆红色轿跑旁。   “跟我来。”   江厌下车,单手抄兜闲庭信步地朝大门走去,他走路不快,但考虑到周晚意生理期肚子不舒服,还是决定走两步路就停下来等她一段时间。   指纹解锁过后,男人开门入户。   鞋架上很干净,周晚意大概扫了一眼,发现上面一半是男士皮鞋,一半是运动款球鞋,并无女生用的物品。   她满意地勾勾唇角,然后抬起脸无辜地问江厌:“江医生,我需要光脚进去吗?”   江厌目光扫过鞋架,沉声回:“不用。”   他从鞋柜顶端拿了双还未开封的男士凉拖,放到周晚意面前:“可能会有点大。”   周晚意不矫情,“能穿就行。”   她从塑料袋里抽出拖鞋,弯腰穿上。   周晚意的脚瘦且白嫩,穿在44码的深蓝色凉拖里,露出十颗涂了蔻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几种不同色彩混合在一起,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猫爬架上原本握着的蓝眼布偶听到动静跑过来,用下巴亲昵的蹭了蹭江厌的裤脚。   “好可爱。”周晚意欣喜出声:“江医生,它叫什么名字啊?”   江厌单声回答:“皮蛋。”   “皮蛋?”周晚意微愣,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竟然叫皮蛋?   她蹲在地面,朝小猫张开双臂,“皮蛋,快过来让我抱一下。”   皮蛋记得她,甜甜地“喵”了一声就朝周晚意跑来。   它扑进周晚意怀中,在周晚意脖颈处舔了舔,猫咪舌头上微小的倒刺从昨晚一紧间白嫩的肌肤上滑过,引起一阵轻颤。   周晚意奖励般的摸摸猫咪的后颈,眉尾轻扬:“江医生,你家皮蛋很喜欢我啊!”   江厌敛眉低笑了声,不可置否。   他长臂一伸,从边上猫爬架上捞出来根逗猫棒,“那麻烦你陪它玩会儿。”   小鱼形状的布玩具被一根长线吊在木杆子上,周晚意刚伸手接过,怀里的皮蛋就忍不住抬脚去夺。   周晚意怕它摔到,便将逗猫棒往沙发上移,“皮蛋,到这里来!”   江厌看了一会儿确认周晚意能够胜任之后,才转身进厨房开始烧水。   江厌家装修和他这个人一样冷淡,黑白灰三色风格,沙发后面是一大面落地窗,白色的窗帘拉开就能一眼望到院中那一百平的大草坪。   周晚意还没逗皮蛋玩多久,江厌就从厨房出来了。   他换了身居家休闲服,头发搭在额前,颇有种少年的清爽气。   他将长玻璃杯放到桌上,“水好了。”   周晚意轻哦了一声,迅速将手里的逗猫棒收好,然后安抚性地摸了摸皮蛋的下巴,轻声道:“姐姐要去喝水了,皮蛋就先自己玩一会儿吧。”   皮蛋被驯养得很乖巧懂事,并没有继续强求周晚意,舔了舔爪心,然后跳到沙发另外一头去了。   周晚意眯着笑眼夸它:“好乖。”   江厌递了张消毒湿巾给她,“擦一擦。”   周晚意接过,将手上蹭到的猫毛一点点擦拭干净,微凉的酒精触碰到指缝,泛起阵阵麻意。   周晚意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辨别出这味道和江厌身上的消毒水味儿是同一种。   “很烫,”江厌提醒她,“悠着点喝。”   她双手捧起水杯,热意从玻璃杯内传递至手心,雾气氤氲,湿润了眼膜。   俩人无声静坐着,周晚意将嘴巴缩成O型,对着杯内热水小股小股的吹着气,企图能够早一点将水吹凉。   门外的门铃忽的响起——   周晚意微微抬眸,目光朝江厌望去。   谁这么大晚上了,还往他家跑?   江厌的眉头轻轻拧起,打开监控看到两张略显稚嫩的面孔。 第20章凉白开   江厌家餐厅就离楼梯不远,只要稍稍探头就能看到二楼的长廊,韩城忍不住顺着楼梯向上看。   楼梯间没开灯,酱木色的扶手蜿蜒着一路向上,晚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浅色窗帘随风飞扬。   长廊空荡荡,二楼的房间门也紧闭着,空无人影。   江厌神色淡淡,并无异常,冷声道:“是猫。”   韩城哦了一声,目光转回来,却看到窝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皮蛋。   “厌哥,你的猫不是在这儿吗?”   江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勾,解释道;“新养了一只小猫,怕生。”   “原来如此。”   时至深夜,玻璃杯里的水也凉得差不多了,韩城将水一口饮尽后也没再多留。   等人走出好远,周晚意才缓缓从楼梯口的阴暗处探出头来。   “人走了吗?”   “嗯。”   男人站在屋内光亮处,淡淡朝她投来一瞥,“为什么要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起来?   周晚意坏心眼地扯了个极浅不易察觉的笑,“因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传出去有辱江医生高雅的名节啊。”   她从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往下一跃,落在江厌面前。   大理石地面有些滑,周晚意重心不稳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拖鞋底部与地面划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周晚意眼睛无意识地瞪大,惊呼:“江医生——”   江厌离她不远,长臂微抬,一把捞住她的后腰。   男人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就拢住她的大半个腰身。   顷刻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得虚幻起来,周晚意大脑宕机了一秒,而后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男人的T恤上沾着淡淡的松香,像清晨林间吹来的晨风,直击周晚意心头。   上楼躲起来发出声响是她故意的,但这个怀抱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男人落在她腰际的大手温热而干燥,温度随着皮肤表层的神经末梢一点点向上攀升,周晚意的心就像是春风拂过一般,酥软得不行。   女人藕白的小臂攀上男人后背,与黑色T恤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喵——”   皮蛋被惊醒,慵懒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周晚意被扶稳,男人沉冷的声音兜头落下:“你没事吧?”   “没事。”   周晚意虽然嘴上说着没事,手却抱着他的后背不肯松开。   亮白灯光发出直射入眼,周晚意微微眯了眯眸子,犹豫了好半晌才道:“江医生记不记得,七年前在洛川的暗巷里救过一个女孩子?”   “太久远了,”江厌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怎么了?”男人不解。   就知道是这样。   周晚意眸光一暗,唇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没怎么。”   她有些失落地从江厌的怀里撤出来,趿拉着宽大的男士拖鞋走到长桌前。   水已经凉透了,周晚意倒掉小半瓶,而后加入热水。   玻璃杯轻轻晃起,在灯光的折射下投出五色光芒。   壁钟时间指到12点,周晚意从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再洗手台稍微用水简单清理了一下玻璃杯。   “江医生,我走啦。”   周晚意虽然喜欢江厌,但进退有度。   她将拖鞋重新放回鞋柜中,站在玄关处朝他挥手告别。   她把分寸感拿捏得很好,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过分冒进引人反感。   江厌轻轻点头,而后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他转身将屋外大灯打开,强烈的白光点亮了大半边夜色。   女人回眸,朝他投来一个明媚的浅笑,红唇微张。   从口型依稀能够辨别出,她说的是:谢谢你。   女人今天穿的比较保守,一件宽松的深色T恤将她纤薄的身子罩住,下面搭配一条淡蓝色烟管裤,裤脚微微折起,露出纤长细嫩的半截脚脖子。   夜风从湖面吹来,吹皱女人的衣摆,依稀能辨出身形矫好。   江厌垂眸,刚才搂过周晚意腰的左手指尖微动,仿佛刚才酥软细嫩的触感还未散去。 第21章好定力   护士站的气压有些低。   几个护士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默默低头不敢做声。   医院里人多嘴杂,大家都只顾着听新鲜的八卦,根本没人在意这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即便是江厌问破了嘴,他们也回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白大褂口袋内的手机微微一震——   【苏月华: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家来看看?】   ……流言蜚语都已经传到副院长耳朵里了。   男人唇角微抿,摁灭手机屏幕。   而此时的绯闻女主角,正挎着手包婷婷袅袅从电梯走出来。   “江医生,”周晚意一眼就看到江厌。   走廊人比较多,男人站在护士站抬前,身形高瘦挺拔,将一身白衣穿得出尘入世,听到声音半侧过头,朝她望来。   “什么事?”   他声线冷淡,像是刻意避嫌而拉开的距离。   “我刚刚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听到很多人都在传我们俩的……恋情,这是怎么回事?”   周晚意强忍着笑意仰脸看他,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啊,像是刚睁眼的小奶猫,又纯又无辜地望着江厌。   男人眸光从她脸上划过,淡声回答:“不知道。”   “给你添麻烦了,但我会处理好的。”   他嘴唇抿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刻意和周晚意保证。   见他这么认真,周晚意忽的顽劣凑近,“江医生,既然外面传得那么神乎其神,那不如我们就……”   话没说完,身边有人经过,周晚意将身子往里侧了侧,光滑的小臂不小心碰到男人腰间。   周晚意收回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江医生。”   江厌没急着后撤,深晦的眸光直直朝周晚意砸去,他沉声问:“就什么?”   “就干脆谈恋爱吧。”周晚意红唇微掀,语气轻飘飘道。   男人长睫极缓地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眸深似海,却又波澜不惊,既看不清,也难猜透。   周晚意扬唇与之对视,“江医生不敢?”   才安分了几天,她身上那股子勾人的劲儿又回来了,一双明眸笑眯眯地盯着江厌的脸,企图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俩人之间距离极近,周晚意一仰头就能瞧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轻抿起的薄唇,视线微微一转,落到后面护士站切切私语的几个小护士身上。   她坏心眼地再凑近了些,轻轻在男人凸起的喉结上吹了口热气:“江医生,真是好定力。”   “温香软玉在怀还能走神。”   身后的小护士已经举起手机开始拍了,他们现在之间距离不超过三十公分,只要周晚意稍稍一抬头,就能亲到男人的下巴。   周晚意偏高瘦,大半个身子都被江厌遮住,从远处看就像是江厌将她拥在了怀里。   “注意一点,”江厌抬手欲将她推开,宽大的掌根抵上女子纤薄的肩头,却被她用力扯住。   女子力道不小,瘦长的手指将捏主男人腕骨,逆转他的力道,把人往自己跟前拽。   男人没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便撞进了周晚意怀中,肌理线条不错的手臂自然垂下,落在周晚意漂亮的肩颈线上。   这回才算是真正的拥抱上了。   男人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像是平静无澜的湖面上突然掉落的一颗石子,将周晚意本就酥麻的心搅得很乱。   周晚意抬眸,直视镜头。   那护士一惊,立马关掉视频。   周晚意推开江厌,一脸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江医生,我防卫过当了。”   男人一双深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从女人漂亮诚然的眼睛下移,最终落到她搭在自己腰间的两条细瘦的胳膊上。   忽然就笑出了声,“谣言是你放出去的,对吗?”   周晚意知道瞒不过他,便也坦然:“是啊,想追江医生的人那么多,要是没点手段我怎么又能让江医生你注意到我呢?”   她反问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看不出真心与否。   男人沉眸,“如果我说不喜欢你呢?”   周晚意收了笑意,脸上是难得的正经:“那就追到江医生喜欢我为止。”   江厌一噎。   暮色渐沉,骨外科闲聊大群里突然被放出来一条视频。   接着群聊便炸了。   【我去!】   【我的妈呀!江医生不会被夺舍了吧?】   【抱了两次!这要是正面拍的话,估计都能拍到两人拉丝的眼神!】   【姐姐最后看镜头那一眼好飒!】   【原来传闻是真的!!!】   【还有别的视频吗?快发出来!我就喜欢看帅哥和美女谈恋爱!!!】   陆星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群里艾特江厌。   【江医生出来解释解释呗,前两天还和我说是单身,今天就抱上人家美女了,这是突然想开了还是拿我当猴耍呢?】   他的消息被不断地顶上去,却一直没等到江厌的回复。   后来不知道是谁手欠,将那段视频发到了医院的大群里。   一时间群内鸦雀无声。 第22章桃花扇   已经十点过半。   夜晚的小镇热意并未完全退散,银月似钩弦高挂夜空,不知名的夏虫在窗外叫个不停。   周晚意的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她虽然舟车劳顿了一天,精神已经高度疲惫,可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床上爬起来了。   小镇的旅游业特别发达,十点过后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治安也很好,周晚意只随手套了个白衬衫就出门了。   今晚不知道是什么节日,各家各户都挂上了透亮的长灯笼,青石板老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满是人间烟火气。   周晚意买了碗臭豆腐边走边逛,不自觉就来到了桥头。   木桥有些年头了,长长一条直通河对面,桥头木桩旁立着个石碑,上面写着“秋水镇”三个大字,银钩铁画,深刻入骨。   河面上听着一辆金碧辉煌的巨龙形小船,有不少年轻男女扎堆在河边放花灯。各种形状的花灯从年轻男女的手上游走,乘着碧波逐渐漂至远方,最后将整条河面都点亮了。   周晚意站在桥上往下看去,目光忽地一滞。   一个男人长身颀立于河岸旁的长排灯笼下,夜风轻轻撩过衣摆,明黄色的火光映照他侧脸,身后是欢声笑语的人群,他就像是清风霁月的谪仙,初临人间,遗世而孤立。   不知是不是周晚意的目光太过热烈,男人很快察觉,掀眸望过来。   男人眼里像是有一潭化不开的浓墨,乌黑,也清冷。   周晚意的心狠狠一窒,那一瞬间犹如三月春风扑灭了明亮的火烁,星子四溅,而余温烫人。   她快步下桥,走到男人面前。   “江医生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江厌扬了扬手里的相机,淡声道:“古镇的夜晚比较有意思。”   “你呢?”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你这么晚又怎么在这儿?”   周晚意摸了摸肚子,如实回答:“我出来觅食的,晚饭没怎么吃。”   江厌轻点了一下头,而后低头认真地挑着摊子上摆着的古玩。   周晚意的目光落在了一面扇形的桃花扇上,老板是个很热情的中年女人,见她的目光停留在扇面上,于是笑着问她:“美女,喜欢的话可以拿起来看看。”   周晚意颔首,素手轻抬,将扇子打开。   扇面上只画了几朵桃花,端的是素雅之色,却总觉得少了点韵味。   周晚意扫到摊边的有毛笔和砚台,抱着试试的心理问:“老板,这扇面可以提字吗?”   “当然可以了,”老板笑眯眯地把工具拿到她面前,“不过提了字可就一定要买哦!”   “那是肯定。”   她用笔尖沾了点墨水,欲要落笔却又觉得不妥。   这么好一副扇面,不能被她那丑字给毁了。   于是周晚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江厌:“江医生,能不能帮我提个字?”   朗月当空照,灯火下的女人明眸善睐,眉眼弯弯,满脸的期待。   江厌轻嗯了一声,接过毛笔,问:“写什么?”   “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   江厌笔尖微顿,在素色扇面上落下一滩污渍。   “不好意思。”   “没关系,”周晚意善解人意地笑笑,“我来报吧,不然江医生再失误我的扇子可就要毁了。”   江厌轻点头,说:“好。”   “那我开始了,”周晚意笑意渐深,语气却是无比正经。   江厌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有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夜半明时。”   女子嗓音清润,尾调微扬,与夜风一起袭来,直扑人心上。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女子的笑声同时响起:“江医生的字果然好看。”   这不是周晚意第一次夸赞江厌,却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不自在。   江厌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望着扇面上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充满少女相思之情的诗句,突然有些耳热。   这点微小的改变并没有逃过周晚意的眼睛,暗喜涌上心头,但面上不显。   她故作无意地随口道:“这把扇子我回去要挂在房间里,睹物思人。”   身侧的男人忽然哑了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店铺老板热心地接了话:“两位如此般配,定是佳偶天成!”   周晚意笑意更浓,“老板说的对!”   她付完钱后,向江厌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去买个河灯放放吧?”   “周晚意,”男人没动,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周晚意不明所以。   “七夕。”   男人往河边指了指,淡声道:“他们放花灯是祈求美满姻缘的。”   周晚意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但却装作不知道,天真道:“那多好啊,我也赶快去求一个。” 第23章玫瑰花   河面的风从身后扑来,带着欢声笑语,沁人心脾。   直面女子诚然热烈的目光,江厌抿了抿嘴唇,单手接过花束:“谢谢。”   玫瑰花应该是早上摘下来的,花叶有些蔫了,为了让卖相更好所以在上面洒了些水珠,滴滴透亮圆润地落在花瓣上,给人一种花很新鲜的假象。   男人眼睫极其轻缓地眨了一下,鸦羽般的睫毛扫落在眼睑下,他温声道:“但是我不适合建立亲密关系,所以你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话音刚落,女人温热的指尖就在他手背轻轻一滑,手臂的皮肤比手心敏感许多,痒麻感就如同一只细小的秋蚂蚁,不断地沿着皮肤表层一路攀爬游走。   周晚意并没有当真,依旧是明媚地朝他笑:“走吧江医生,我们吃夜宵去。”   “嗯。”   大街上摊铺众多,叫卖声络绎不绝,不远处的烧烤摊炭火烧肉的淡烟在夜空中慢慢上升,勾得周晚意馋虫爬起。   “晚上吃这种高热量的东西不好,”江厌淡声提醒,“而且里面有致癌物。”   周晚意撇撇嘴,“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男人抿唇,没再说话。   烧烤摊前排着长队,周晚意只是在人群开外看了几眼,之后就抬步朝前走去。   江厌不解:“怎么又不吃了?”   周晚意黠笑道:“因为我比较听江医生的话”   大街上人很多,不少游客从他们身边穿插而过,周晚意紧紧拉着江厌的手,确保不被人群冲开。   一路走走看看,最终在街角的时候,周晚意看到了一个顾客不多的馄饨摊。   “吃馄饨吗?”周晚意问江厌。   “可以。”   当代年轻了都喜欢时新重口的东西,所以馄饨摊在这种夜市里并不受欢迎,因为顾客不多,所以老板正窝在凳子上打游戏。   桌面长椅都是木制的,桌上摆着一次性塑料勺和一盒抽纸,桌面和椅子都擦的很干净。   周晚意挑了面椅子,率先坐下。   男人有洁癖,从兜里摸出一包一次性消毒湿巾,在长椅上轻轻擦拭了一番方才入座。   老板放下手机,热情地迎上来:“两位想要来点什么馅儿的馄饨?”   周晚意低头看了眼贴在桌面上的菜单,细白食指一落,“我要一份中份猪肉香菇的。”   “江医生要吃什么馅儿的呢?”   江厌目光顿了顿,淡淡开口:“和她一样就行。”   “好嘞!”   老板将白色汗巾往脖子上一甩,转身就开始洗手,剁菜,擀面皮。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周晚意看着远处的河景人海,问江厌:“江医生这次休假休几天呢?”   “五天,”江厌将相机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热浪从人海中席卷而来,将俩人吹出一身热汗。   周晚意又问:“那你打算在秋水镇停留几天?”   秋水镇是出了名的避暑胜地,但旅游景点大多比较分散,正常人没个两三天是走不下来的。   “四天,”江厌转头问她,“你呢?拍摄任务重吗?”   “还行,最多两天就拍完了。”   周晚意因为工作的特殊性,需要常年在外面跑,之前也来过秋水镇几次,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熟悉。   所以她有些私心地问:“我们拍摄完之后也会放假,打算在秋水镇玩几天,江医生要一起吗?”   热浪再次扑袭,江厌忽地抬眸。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面不到一米的木头餐桌,江厌的眸子深邃无波,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朝她望来一眼,使得周晚意心跳猛然加速。   无感的人再热烈追求也终究是无感,而对待真正喜欢的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依旧会心动。   男人喉结轻滚,沉声道:“可以。”   周晚意慢半拍地侧眸,那一瞬间仿佛清风吹过花海,星沙游走人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虚幻起来,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两个字。   可以。   老板将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放在他们面前,又转身去拿了两瓶鲜榨的酸梅汁来给他们当做久等的赔罪礼。   “二位久等了,这两瓶酸梅汁是送的,不算钱。”   周晚意笑眯眯地点头,说了声谢谢。   “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喊我啊。”   老板说完就又退回椅子上开黑了。   周晚意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那两个装着酸梅汁的玻璃杯上。 第24章我怕黑   夜已入深,街上人潮逐渐退散。   老街离酒店不远,周晚意和江厌一路沿着老街往回走。   最近暑假,秋水镇的游客很多,镇上不少客栈都住满了,于是有不少游客便自带帐篷,露营在木桥和栈道上。   稍有人走过,便响起嘎吱嘎吱的声响。   周晚意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好不容易才穿过那排长长的木栈道,来到酒店门口。   酒店外文竹飘摇,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大堂的吊灯还亮着,映出一地的金碧辉煌。   酒店外观装潢的很富贵亮堂,内里连个电梯都没有,安全通道的灯还是声控的。   江厌拉开楼梯门口沉重的木门,挑眉问周晚意:“不走?”   周晚意闻言浅浅吸了下鼻子,抬眸看向江厌,小心翼翼地问:“能牵手吗,江医生?”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控灯没有亮起,楼道内暗得出奇。   她只能凭借着走廊上传出来的光,依稀看到江厌的半边侧脸。   男人垂着头,喉间滚出一声低笑,“怕?”   其实不怕,她就是忽然想到了之前立过的怕黑人设,想趁机牵一下江厌的手。   于是随口胡诌:“对啊,江医生忘记我之前在河边说的话了吗,我怕黑又近视,所以希望江医生能够牵牵我。”   “可是手机有手电筒。”江厌拆穿她。   “我手机没电了。”   “哦好吧,”江厌挺给面子地将两只手都伸到周晚意面前,“你想牵哪一只?”   之前周晚意在河岸边牵的是他的左手,于是这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右手!”   江厌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道很浅的疤,微微凸起,触上去质感偏,却很有记忆点。   周晚意好奇地问:“江医生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小时候调皮,玩我母亲的手术刀,不小心割到了。”江厌淡声回答。   周晚意哇了一声,“江医生的母亲也是医生?”   男人似乎被她这种不可思议地语气给逗笑了,淡淡解释道:“曾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当过皇室御医,外祖父和祖母和三个舅舅也都是医生。”   “医学世家哇!”   黑暗中的男人无声勾了下嘴角:“算是吧。”   “那我们以后的孩子也要学医,这香火得传承下去。”   男人被她的话一噎,侧过眸来看她。   虽然身处黑暗,但男人的目光却如同有实质一般,定定地落在周晚意头顶。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   周晚意的心从高空飞速落下,强烈的失重感让她不由得抓紧了男人的手,她听见自己颤着声线问他:“为什么?”   她本来一直以为,江厌只是慢热,用心捂一捂就好。   今晚江厌在河边说过的话,突然在周晚意脑海里浮现。   他好像,是真的很恐惧进入亲密关系。   所以,才会每一次都推开她的吗?   疑团在周晚意心里越积越大,但是她很聪明,也很懂分寸感,立马转开话题。   “知道啦江医生,下次不说这些没边际的话!”   楼道里响起男人自嘲的低笑,“没什么。”   “是我失态。”   周晚意狠狠跺了一下脚,安全通道内声控灯应声亮起。   男人低垂着眼睫,薄唇轻抿,难掩落寞。   “江医生,”周晚意心疼地喊了一声,在男人抬眸往过来的瞬间,一把抱住了他。   暖香扑面而来,男人的背迅速僵直,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攥住衣角。   女人清浅的呼吸声落在耳侧,热气萦绕,随着耳尖一路爬上大脑皮层。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被误按了暂停键,他们与周遭的环境全部隔绝开来,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种违背原则却又身体忍不住沉沦的感觉,让男人身体内的无数细胞都开始疯狂叫嚣。   甚至在想,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这么一直拥抱着死去也挺好。   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朝女人背上拢去,然后轻扣住。   昏黄的声控灯下,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厌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惊到,他如梦初醒般地猛然推开周晚意。   “对不起。”   女人弯着笑眸,慢条斯理的整理身上的衣物,闻言轻飘飘地问了句:“那江医生喜欢这个拥抱吗?”   “我净身高168,穿鞋能到170,与你相差15厘米,按理来说男女之间这个差距,接吻体验感最好。”   周晚意笑着垫脚,江厌以为她要亲自己,当即后退。   却没想到女人只是抬手在他头顶浅浅比了一下身高,并无过分的举动。   江厌沉眸,没什么表情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唇线绷得很直。 第25章抱紧我   由于拍摄任务比较重,周晚意一群人在清晨五点时就顶着一对大黑眼圈出发踩点。   周晚意今天拍两位网红,其中一位就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冤家陈书书。   清晨的野外露水很重,青绿色的稻田被风吹过,掀起层层碧浪。   鉴于今天拍摄的是古风主题,所以周晚意特地挑了棵三人宽的大榕树作为拍摄背景。   榕树边上就是绿波长河,一叶竹筏在不远处的河面上轻摇,远处是湛蓝的天空和初升的骄阳,一派江南小调古意沉浓的韵味,拍古风写真再合适不过。   陈书书刻意整她,磨磨蹭蹭一直到八点半才出现。   她从保姆车上下来,一脸嫌弃地说:“你就选这么个破地儿啊?”   周晚意低头调试着手上的设备,并没有搭理她。   陈书书从小过惯了小公主的生活,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当下气急,脸红耳赤欲要发火,助理眼疾手快围上来给她扇风劝架。   “书书咱们快点拍,早点拍完早点收工,晚上回去我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给你换个摄影师。”   好一通安抚过后,陈书书的怒火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虽然依旧会使小姐性子,但拍摄过程还算配合。   几人租了艘竹排,到浅水拍摄。   周晚意拍了将近两百多张照片,等回过神来想要吩咐船翁往回走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深处河面最中央了。   撑船的竹竿有将近三米高,现如今往下撑的时候只能看到短短的一小节,其余大概四分之三全部被水淹没住。   河面上的风有些急,从周晚意所站的地方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个深绿色的漩涡,水面上仿佛伸出来一双巨手,想要将她扯入深渊。   周晚意眉头一拧,厉声说:“师傅,现在掉头回去!”   而另外一头的陈书书却朝她投来好笑的目光,轻飘飘道:“周晚意,你以为你今天还回得去吗?”   梅雨季刚过,河水还未褪却,周晚意望着对面衣袂飘飞的陈书书,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书书就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把将她推下竹筏。   周晚意没防备,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巨大的水花四溅,河水淹没口鼻,强烈的失重感和濒死感一下子冲到了顶峰。   陈书书摆明了想让她今天回不去。   但她失算了。   周晚意会游泳,水性还不是一般的好。曾经练过五年的游泳,还代表学校参加过一些市里的比赛。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手脚并用着向上浮,没多久就从水面上探出了头。   她吐了口水,刻意压低声音坏心眼地喊:“陈书书——”   原本正笑得得意忘形的陈书书听到声音后,面色瞬间僵硬,她艰难而缓慢地转头——   方才被她推下去的女人从绿波中浮出来,红发根根分明地贴在脸上,脸色惨白得格外异常,像极了上门偿命的水鬼。   陈书书尖叫一声,险些吓破胆,立马指挥船翁加速掉头回岸。   周晚意哪里肯吃这种哑巴亏,身子下潜,一个冲刺就追上了竹筏。   在离岸边不到五米,周晚意脚能够轻松站到河底的距离时,她伸手用力扯住竹筏尾部,也就是陈书书所站的位置。   重力使得竹筏尾部飞速下沉,陈书书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要干什么?”她惊恐地一边后退,一边质问周晚意。   “你说我要干什么呢?”周晚意深笑着,用力一撑爬上竹筏。   如同地狱里出来的修罗水鬼,一步一步地走向陈书书,压迫感尤为强烈。   “你,你别过来!”陈书书似乎是知道周晚意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一般,脸上血色尽失。   忽然,她一个没注意,后脚踩空,自己摔进了水里。   都不用周晚意动手。   看着不断在水里扑腾,大喊着救命的女人,周晚意唇边笑意逐渐淡下来。   她好心情地在竹筏边上蹲下,“陈书书,知道害怕了吗?”   陈书书比周晚意矮一点,所以脚并不能完全够到底,但也不至于将人淹死。   她不停地在水里扑腾,古装衣袖宽大,掀起的巨大浪花不小心砸到周晚意脸上,疼得眼泪差点飙下来。   身侧的小助理也是做贼心虚,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生怕惹了周晚意,被一同丢下水。   而穿上的另外一位网红,估计也是和陈书书有仇,从周晚意上竹筏到陈书书掉下水,全程在摆弄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晚意摇摇头,好心眼地扯住陈书书的假发包,确保她有个重心不会沉下去。   却又不使劲儿,像逗小狗似的,往她脸上泼了两波水。   “以后还使不使坏心眼了?”   陈书书脸色苍白得吓人,当下更是清楚如果没有了周晚意的支撑,她就会继续坠落河底,吃上更多苦头。   这个一向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头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   她忙不迭地点头,“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使这些坏心眼针对你了,你和厌哥哥在一起我也会祝福你们的!”   听到这里,周晚意方才满意点头。   她冷声质问陈书书的小助理:“你们的陈小姐失足落水了,还不快打电话叫你们的人来救她?”   小助理如梦初醒般,慌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第26章男朋友   窗外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酒店门口栽种的文竹和香樟树随风摇晃个不停。   周晚意敲响了江厌的房门。   室外天色昏暗,走廊里声控灯忽明忽灭,硕大的雨珠不停地拍打着尽头的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片刻过后,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什么事?”   男人声线有些暗哑,应该也是刚洗过澡,黑发半干地耷在额前,一件纯白T恤配黑色运动裤,无声中添了几分青春色彩。   周晚意摁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笑:“江医生,能不能借我点钱。”   “我的手机坏了,网银全部都取不出来,镇上有个手机专卖店,我待会儿去重新买个手机办张卡,然后就把钱还给你。”   她把事先酝酿好的台词一次性说出来后,缓缓松了一口气,问:“可以吗江医生?”   某音上的恋爱博主说过,问正在追求的人借钱,是大忌,会让对方感觉到很下头。   但是眼下周晚意没办法,她手机已经完全坏掉了,那一窝子网红她又不熟,只能求助于江厌了。   下头就下头吧,总比没钱饿死好吧。   男人侧过身,从衣柜顶上拿了把黑色长柄雨伞。   周晚意眼尖地认出,是上次江厌送她回家时撑的那一把。   “走吧。”   外面大雨滂沱,街道积水横流。   为了不弄脏鞋子,俩人脚上穿的都是酒店的拖鞋。   深蓝和浅粉色的同款,样式极其简单,但穿在俩人脚上却显得很有高级感。   他们共撑着同一把大伞,仿佛只是穿着情侣拖鞋在街上漫步的恩爱情侣,舒心且惬意。   周晚意垂眸看了一眼又飞速移开目光。   手机专卖店就开在街角,从酒店出来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店内放着最近某音上大火的《金玉良缘》,年轻的女店员坐在电脑后打瞌睡。   江厌个子高,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帘上悬挂的风铃。   “叮咚——”   脆响将女店员惊醒,她揉了揉眼睛换上一副商业微笑,“二位买手机还是办卡?”   就算是天定的良缘,也会有辛苦   对和错   都不必太在乎   ……   店内一直循环播放着那首歌,略显空灵的女声拖长了调子在暴雨声中有股安隅感。   周晚意对电子产品之类的并不算挑剔,总觉得能用就行,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原先用的那款手机的另外一个颜色。   “帮我再补办一张卡吧。”   店员拿了手机在电脑后专心操作。   周晚意听着歌,突然回眸问江厌:“江医生,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与她之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冷空气从门外吹进来,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江厌沉眸,面前女子没骨头似的半倚玻璃柜台上,迎着店内明亮的灯光朝他望来,一张素净的脸上粉黛未施,丹凤眸子清亮勾人,像暗夜里出没的小妖精,魅且自知。   “不知道。”   江厌业余生活颇为单调,不知道当红明星是哪位,也不知道当下有哪些热门歌曲。   就知道是这样。   周晚意扯开唇角笑,“这首歌叫《金玉良缘》。”   灯光下一脸清魅的女人张了张唇,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店员打断。   “女士,您的卡办好了。”   周晚意也不恼,转头接过卡片插进手机里,然后蹭手机店的网下载了一个微信。   她登陆后,滑到和江厌的聊天页面,利落地给他转了一笔账。   风铃再次被晃响,俩人拐出街角手机店。   周晚意手里还拿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的是江厌的冲锋衣。   镇上有家菲菲干洗店,周晚意以前来这边拍摄的时候光顾过几次,虽然规模不大,但老板很是热情。   刚一进去,老板娘就熟络地接过纸袋子。   她笑眯眯地和周晚意打招呼,“这次来秋水镇待几天啊?”   “五天左右,”周晚意如实回答,“老板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景点推荐一下,我和我的——朋友好做做攻略。”   老板娘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到江厌身上,笑意更甚:“应该是男朋友吧?”   “和你很配,郎才女貌。”   周晚意故作娇羞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转向江厌。   男人微凉的视线与她对上,那一瞬间仿佛朔风遇上大海,激起上千层波浪。   “价格还是老样子,两天记得后来拿哈!”   老板娘很识趣地抱着衣服进里屋,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小年轻。   风还在刮个不停,街上的行人仓皇且狼狈地躲雨,周晚意淡淡地收回目光。   她有些好笑地问江厌:“怎么江医生刚才不反驳一下?” 第27章醉芍药   夏天雨后的傍晚,清风携着泥土味和青草香徐徐吹来。   轻快的小调在露台上回响,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就着烧烤饮冰啤,惬意非常。   江厌坐在人群最边缘,与周围隔开一道强烈的分界线,像坐进了《西游记》里西天取经时孙悟空给唐僧画的结界。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愿意出来。   气氛逐渐高涨,音乐也开始变味,不少女人都盯着江厌边上空出来的那块位置,却又因为男人一脸冷然的态度而不敢轻举妄动。   天色逐渐暗淡,一个穿着宽大白T的女人端着个果盘笑吟吟地踏入了这个怪圈。   “江医生吃水果啊。”   周晚意知道江厌不喝酒,也不吃烧烤类的不健康食品,怕他无聊所以打电话叫酒店工作人员现切了一份果盘上来。   里面都是些秋水镇七月时新的水果,新鲜且纯绿色无添加。   周晚意用竹签挑了块最红的西瓜送到男人唇边,笑着说:“这是西瓜最中间的部分,特别甜!”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目光淡淡地落在唇边那块西瓜上,沉声拒绝:“不用。”   周晚意不管他,抬手直接将西瓜凑到他唇瓣上,一脸无赖地说:“江医生,你应该不想让这个碰过你嘴唇的西瓜被我吃掉吧?”   这是只有小孩子才能做出来的幼稚耍赖行为,但江厌清楚,周晚意能说到做到。   薄唇轻张,就着她的手将西瓜从牙签上咬落。   汁水清甜,糖分十足。   “再吃一个。”   女人素手轻抬,又接着叉了一块西瓜递到他面前。   男人沉沉目光落下来——   下一秒,周晚意的手腕被男人扣住。   女人的手腕白嫩且细瘦,男人松松一握,还剩出大半截指关节,在灯光下对比尤为强烈。   周晚意抬眼迎上男人深邃眸光,刻意逗弄,“江医生觉得我手好看?”   男人抿唇,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淡声道:“放着吧。”   周晚意弯眸笑了瞬,说:“好。”   因为人多,便有人提议玩骰子。   啤酒箱很快见底,输了罚酒显然行不通,便有人提议赢家可以任意差遣输家做一件出格的事。   相当于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心话大冒险。   楚岸问了一圈,都没有人有异议,于是拍板:“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周晚意酒桌上运气一向不好,便只是和江厌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骰子剧烈晃动过后,稳稳落在桌面上。   楚岸赢了,输的是一个染了黄色头发化着欧美妆的女人。   “什么惩罚儿?”女人抄着一口纯正的京腔,问楚岸。   楚岸视线在周晚意和江厌两人之间游走,长臂一伸,指向江厌:“就罚你去吻那个男人。”   话音刚落,周晚意抓在沙发底下的手指默默地攥紧,连心跳都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女人回头,看到是江厌后脸上的笑意立马浓了。   她端着酒杯站起身,朝江厌走来:“抱歉,这是游戏规则,我必须完成。”   周晚意后背僵直,紧张地侧眸看江厌。   在场的人放松时坐相大多懒散,可江厌的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他端坐于沙发之上,柔顺的黑发搭在额前,面容清冷,满脸写着生人勿进。   周晚意在心里默数。   3——   2——   ……1!   周晚意心里的最后一声数字和男人清冷的声音同时落下,“不好意思,我不想和陌生人亲吻。”   这是这场临时改编游戏的漏洞,只说了输的玩家不能拒绝惩罚,而没有规定被惩罚牵连到的人是否可以拒绝。   女人虽然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失望,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实在抱歉。”   女人识趣地退回原位,游戏重新开盘。   周晚意心里一直吊着的那口气方才松下来。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九点半的夜风恰好从林间吹来,携着清冽的薄荷味驱蚊水,在鼻尖缓缓漾开。   秋水镇通常会在梅雨季过后的七八月份维修电网,停电是隔三差五的事儿。来顶楼之前,酒店工作人员也已经和周晚意楚岸三人事先打好了招呼。   所以这次停电,三人并不意外。   灯光一下子灭掉——   “啊!”   临时被邀请过来的房客纷纷惊呼,黑暗里顿时引起一片骚乱。   楚岸出来解释:“没关系,秋水镇的电路网要维修,停电属于正常现象。待会儿酒店发电机应该就运作了。”   此话一出,人群里的骚动方才平静下来。   “什么时候能来电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快了吧。”   短暂的惊措过后是冗长的沉默—— 第28章录音机   夏夜长风不知疲倦地吹着,引得窗外文竹潇潇,蝉鸣不止。   室内灯光暖而亮堂,女人藕臂轻挂男子脖颈,细长手指却不安分地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男人喉结。   四目相对,暧昧升温。   女人没骨头似的懒懒陷在酒店纯白的床铺里,深笑着弯眸,蛊惑又勾人。   “不好意思,我喝醉了。”   她轻飘飘地解释原因,却没有半分想要松手的意思。   男人喉结轻滚,尚还清冷自持,“那松开吧。”   “不要。”   周晚意尾调微扬,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这样暧昧的姿/势,要是换做旁的男人早就脱了衣服直接沦陷了,可江厌不是旁的男人。   他眼底一片清明,一张端方禁欲的俊脸悬在周晚意面前,将她纤细的五指一根一根地从脖颈后方掰下来。   俩人指尖温度相交,过程亲密而又缓慢。   风吹入室,薄荷的清冽与玫瑰的浓烈在空气中碰撞,交叠,而后漾开。   男人终于将周晚意的五根手指全部掰开,紧紧攥在手里。   本意是防止她再度卷土重来,却被女人刻意解读。   “江医生,你真的很喜欢我的手。”   她笑得很魅,丝毫没有一点处于下风的不自在。   江厌并未抬眼,毫不留恋地抽身:“我走了。”   指尖残存的温度在一点点消逝,像冬日傍晚一点点消沉的暖阳,片刻过后便是无尽的寒冷和荒芜的黑暗。   失温的暧昧被打破,周晚意有些留恋地将合上五指,企图能让残存的温度能够停留得更长久一点。   江厌腿长,很快就走到门边。   周晚意知道留不住,便想着最后撩一波。   “晚安啊江医生,今晚一定要梦到我哦~”   男人脚步忽顿,片刻后大力打开感应木门。   “砰——”   窗外的风与他合力将木门关闭,彻底隔断这残存的暧昧氛围。   今夜应该还会降雨,夜风“呼呼呼”地从窗外灌进来,男人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她把窗户关上。   周晚意望着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失笑着摇摇头,感叹:“还真是不经撩。”   女人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关窗。   凉风扑面掀来,猛得出奇。   房间门被敲响。   “来了。”   周晚意将窗户锁好后,又踏拉着拖鞋去开门。   硬底拖鞋扣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从猫眼里看到来者是酒店工作人员后,周晚意才放心地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   “女士你好,刚才有一位先生致电前台,说您的房间存在很多蚊子,特意让我来送电蚊香。”   “一位先生?”   周晚意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江厌的面容,立马笑着接过:“谢谢你啊。”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祝您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送来的这款电蚊香液是无味的,周晚意插上插座后就回床上睡觉了。   室内灯光被摁灭,周晚意打开手机滑到和江厌的聊天框,雷打不动地给他发了个晚安。   摁灭手机后,电蚊香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光源。   周晚意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就得逞地笑了。   一蹴而就太梦幻了,周晚意要的就是这种点点心动,步步沦陷的感觉,虽然对方不是普通男人,经常不桉常理出牌,但周晚意对自己有信心。   -   陈书书落水后受惊住院了,遵医嘱住院休息一周。   负责给她拍摄的周晚意也因此得出一周的空闲时间,她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江厌要带他去古镇周边转一转的,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钓月亮:江医生,今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可爱jpg.】   【钓月亮:浓浓的复古和历史气息,你保证会很喜欢!】   那边很快回。   【江厌:你在哪儿?】   【钓月亮:酒店大堂。】   【江厌:等我十分钟。】   上次江厌租的那辆摩托车就停在酒店的侧门,从周晚意所站的位置往窗外望去,一眼就能看到。   周晚意撑着下巴发了会儿呆,头顶的阳光就被一道阴影给笼罩住。   清冽的嗓音兜头落下,“走吗?”   周晚意仰头,暖暖的太阳光柱落到她的眸里,笑吟吟地说:“好啊!”   镇内交通并不算多发达,公交得一个小时才有一班。   周晚意要带江厌去的地方有点远,所以二人直接骑摩托车去。 第29章日安晏   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周晚意拉着江厌拐进了街角的一家汉服小馆。   灯笼高挂在檐角,门庭深冷,古色古香。   前台登记姓名的时候,店员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推销:“我们店里最近新进了许多情侣款,二位要试试看吗?”   周晚意写字的手一顿,坏心眼地挑眉问:“江医生觉得呢?”   小馆内零星亮着暖色的灯带,头顶吊灯加了很多汉元素,白流苏被风吹过,在空中划过一片好看的涟漪。   吊灯下的女人眉眼盈盈,深暖色的光映在漆黑的眼眸里,显得热烈而深沉,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男人眼睫微垂,淡声否认:“我们不是情侣。”   店员片刻呆愣过后,有些尴尬地道歉。   店里其他员工和不少女客人也纷纷侧目望来,脸上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神色。   “很快就是了。”   周晚意丝毫没有被否决的尴尬,淡笑着迎上众人的目光,仿佛是在宣示主权。   “情侣汉服今天就不穿了,”她回眸,深深梨涡里盛满了亮光。   周晚意身量高,脖颈纤细,背脊笔直,每一件汉服都能穿得很漂亮。   最终她选择了一件红色的唐制汉服,露出的脖颈如天鹅般纤细笔直,下巴轻扬,锁骨精致优雅,再配上成套的妆发,从珠帘后走出来的时候,就仿佛是古风美人图画卷里的美人复苏一般。   “好看吗?”周晚意在江厌面前转了一个圈。   灯光下亮金色的刺绣闪出数到刺眼的光,美人言笑晏晏,风华绝代。   江厌袖中手指微动,艰涩地开嗓:“还行。”   周晚意莲步轻移到全身镜前,颇为满意地夸赞:“你们这边的化妆师技术正好。”   店员收起眼里的惊艳,“是姑娘你底子好。”   她注意到周晚意先前放在前台的相机,问:“姑娘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是啊。”   “最近镇上要举行一个汉服节,晚上大街上可热闹了,你们可以四处去走走,”她悄悄看了一眼江厌,然后凑到周晚意耳边小声说:“黑灯瞎火的街上人又多,你到时候就趁机多往那位先生怀里钻,两人肢体接触,气息交换,害怕成不了吗?”   周晚意心领神会,深笑着点头,“多谢了。”   三年一度的汉服节在秋水镇举办,原先的旅游老街全部都被征用,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和彩色飘带。   “江医生,人太多了。”   周晚意笑盈盈的抬头望向男人,“能牵手吗?我怕被人群冲散。”   两人停在一家店门口,暗色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两人的光影和如藤蔓般生长的手臂。   明明是不怀好意的勾引和试探,却被女人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来。   江厌睫毛轻颤,淡声说了句好。   夜风吹来,掀起男人宽大的袖摆,他五指闭拢,将她的手包裹住。   男人偏高的体温从指尖一点点传递到周晚意的心尖上,她牵手也不老实,食指尖端顺着男人清晰的掌纹一路游走。   攀爬到男人桡骨外侧的动脉处时,似游蛇般停住,男人沉稳的动脉在指腹下有条不紊地跳着,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周晚意的心尖上。   街上人很多,秋水镇老街这边有个老祠堂,据说是晚清留下来的建筑。   周晚意之前来的时候进去看过,整座祠堂全部都是榫卯结构,未用一颗洋钉,祠堂顶上是古法雕制出的一对双龙戏珠,内部有个小天井,落下来的雨水刚好掉在池塘里,设计极为巧妙。   如今汉服节的主办方和主要出场演员,都正在祠堂里给秋水镇的历代祖先烧香。   企图能够保佑节会顺利进行。   出场演员都是互联网上小有名气的汉服模特,祠堂外面围了很多狂热粉丝,果真如汉服馆的工作人员所说,俩人被人群挤得很近。   近得男人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顶漾开的阵阵玫瑰花香,浓烈且勾人。   周晚意趁着人潮挤过来的时候,刻意往江厌怀里钻。   同时又很心机地抬头,红唇从他喉结擦身而过,留下暧昧的印记。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垂眸望来,声线冷沉,品不出一丝情绪。   大庭广众之下,人山人海里,两人贴近对视。   身边的哄闹声全部变得模糊起来,就连擦肩而过的风也似乎变得很温柔,周晚意抬眸与之对视,差点陷进男人那片深得能溺死人的眸海里。   她的演技很好,回过神来瞬间低头,“不好意思江医生,刚才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故作慌忙地去包里掏纸巾,昏暗的光线下,在江厌看不见的视觉盲区,周晚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之前认真地分析过,男人已经对牵手和后背揽抱等事情免疫,因为他认为这个行为只是在周晚意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并算不上亲密。   而周晚意所想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一般地,一点点触碰江厌的心理底线。   她再度抬头,脸上的神色已经由原先的惊慌转变成为自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帮你擦擦吧?”   男人不发一言,只沉眸定定地望着女人。   她伪装得很好,几乎是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第30章柿子树   “没事,”周晚意淡笑着回眸,“我就试探着喊一下。”   江厌唇角微抿,没再接话,只是指尖报复性的在她掌心轻轻划过一道,酥麻感引得周晚意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   江时京在旁边道:“有时间的话,记得把女朋友带回家吃饭。”   他唇角含笑,朝周晚意道:“阿姨很想见见你。”   周晚意脸皮厚,直接替江厌接了话:“我度们完假就去拜访叔叔阿姨。”   “好。”   江时京满意点头,简单的告别过后就带着林秘书一起出了祠堂。   “江医生,度完假记得带我回家吃饭哦,”   周晚意俏皮地眨眨眼睛,“我们都已经答应过叔叔阿姨了,可千万不能言而无信。”   男人面上情绪不显,只淡声道:“我们出去吧。”   祠堂外边有棵柿子树,这个季节树上高挂的试着还没红透,倒是许多鲜红亮堂的小灯笼高挂在树杈上,在漆黑的夜空中慢悠悠的晃着。   眼下祠堂外边的人已经散空,周晚意也没了理由再继续牵江厌的手。   青石板铺成的古巷又深又长,周边是穿着汉服匆匆走过的游客,听着小摊老板夹杂着乡音的叫卖声,周晚意慢吞吞的跟在江厌身后。   有街拍的摄影师上前搭讪,“小哥哥,你和你女朋友真有气质,请问我能给你们拍张照吗?”   江厌薄唇轻启,就要拒绝。   却被周晚意笑着打断,“可以的!”   女人笑颜清绝,一身艳丽汉服犹如大唐盛世肆意绽放的牡丹,大气且芳华绝代。   俩人于柿子树下对望,侧影被摄影师定格下来。   周晚意主动加了他微信,提醒道:“记得把照片传给我哦!”   有了这个街拍摄影师的开头,另外一位做街头采访的女学生也打着胆子上千询问:“小哥哥,小姐姐,我是做街头采访的,请问我能采访一下你们吗?”   “可以啊。”   周晚意亲昵地重新拉起江厌的手,目光直视镜头,美艳又张扬。   “我想问一下,两位现在是什么关系呢?”那学生对着本子问出这个千篇一律的问题。   周晚意也不撒谎,坦诚道:“目前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   镜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周晚意轻轻摩挲着男人修剪的整齐干净的甲缘,似勾引,也似调情。   女学生收起惊讶的神色,追问:“谁追的谁呢?”   “我追他呀,”周晚意笑容渐深,转眸潮男人望去,“你说是不是呀?江医生?”   江厌也垂眸,深海般的眸里倒映出周晚意的笑脸,他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采访的女学生有那么些许尴尬,话筒被重新递回到周晚意手里。   “他比较闷,”周晚意替男人解释,“不过我就喜欢高岭之花落红尘。”   “您对他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周晚意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一见钟情啊!”   “可是网上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见色起意,追求的那一方不过是征服欲作祟,只要得到手了,就立马会变心。”   为了节目效果,话题逐渐犀利起来,女学生问周晚意:“请问您觉得是这样的吗?”   昏黄灯笼下,周晚意感受到身侧男人身体微僵。   她摇了摇头,淡笑着回怼:“你也说是网上说的,所有的事情不能以偏概全。”   她的目光直视镜头,眼神蛊惑又充满真诚:“谁又能断定我不是个痴情种呢?”   女学生尬笑,“那倒也是。”   “那您有什么话要对这位先生说的吗?”   周晚意拿过话筒,红唇微勾,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看着江厌。   “早日对我动心。”   女人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似落叶惊鸿,片片落至男人心上。   他沉眸,缓缓地勾了个笑,淡笑开口:“我们该走了。”   江厌长的很好看,不笑时桃花眸深邃似海,冷淡又禁欲,如今倏然一笑,眼睫微弯,是春风拂面般向周晚意轻轻拂过来。   他的眼角只有一颗颜色很浅的泪痣,离近了才能勉强看清楚,如今眼尾轻弯,泪痣闪闪见,光华流转。   淡了冷意,却添了些少年意气。   周晚意被迷的心头软酥酥的,当下还了话筒,和采访的女学生告别。   古街很长,晚风轻柔的吹过来,将两人宽大的衣摆轻轻扬起,然后交织在一处。   灯笼落下来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周晚意拽住男人衣角,认真道:“江医生,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男人眉头略挑,停下步子来。   周晚意本来是走在他身后的,如今他突然停住,额头稳稳地撞上男人后背。   “嘭——”   她听到男人隐忍的闷哼声,捂着额头上前询问:“江医生,我撞痛你了吗?”   男人没立刻回答,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额角飞速泛起的红晕上。   “你痛吗?”   周晚意摇摇头,“我还好。”   男人手腕轻抬,修长的五指触上女人通红的额角,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然而,这些周晚意全部都听不见了。   她只听得到自己胸腔内不受控制乱蹦的心音,和男人落在耳边的温声询问。 第31章感冒药   周晚意眉头轻拧,“感冒怎么能不吃药呢?”   酒店的每个房间都有配备电热水壶,周晚意一进门就在柜子上看到了。   她简单地消毒了两遍,然后装水冲上插电。   男人靠在墨色沙发上,衬得肤色冷白,没什么力气地撑着额头,似乎是累极。   “买药了吗?”周晚意担心地问。   屋子里闷得出奇,没有空气流通,男人抬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才缓缓道:“还没。”   “我去给你买药。”周晚意转头就要往外走,却又在临出门时顿住脚步。   “江医生,记得照顾好自己。”   她回头,病弱的男人脸色苍白,周晚意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虚弱的神色。他依旧是一脸疲态地靠坐在沙发上,没了平日的孤高冷淡,倒是添了些许生硬拧巴。   所谓病来如山倒,说的也不过如此。   周晚意想让他心情愉悦一点,本能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很快回来的。”   她出门之前,似乎看到男人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秋水镇上的药店总共就三家,最近碰上汉服节,老街被征用,开在那里的药店都全部关闭了。   周晚意打开导航,最后只能把目标锁定在三公里之外的乡镇卫生所。   她不想让江厌多等,随手就招了辆摩托车带路。   秋水镇土路难走,沙石又多,摩托车司机技术不好,从乡镇卫生所回来的路上连人带车狠狠摔了一跤。   周晚意坐在后座,也是不可避免。   胳膊擦过石子,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艰难地从石子路上爬起来,火辣辣的疼意顺着神经末梢一路往中枢神经传递,但周晚意想到江厌还生着病在酒店等她,眼下也就顾不上钻心的疼痛。   司机扶着车从地上起来,艰难地摆手和周晚意表示自己不能再送她了。   周晚意看着他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没忍心,将全部车城的钱付给他之后,自己顶着烈阳往回走。   所幸他们摔了的地方离酒店不算特别远,周晚意走了十五分钟就走到了。   她走之前拿走了江厌的房卡,眼下都不用打扰他就直接刷卡进了房间。   房间里并没有人,窗户被打开通风,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清风微拂,恰好吹开了周晚意湿答答黏在额上的刘海。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江厌在洗澡。   周晚意趁机从桌上抽出纸巾,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让它看起来至少不那么触目惊心。   转身丢垃圾的时候,浴室的门正好打开。   男人身上只围了条纯白浴巾,湿发垂在额前,透明的水珠顺着结实的腹部线条一路流进浴巾内。   这是周晚意头一回见到江厌的身子,目光先是由原来的呆滞转为了震惊,男人块垒分明的六块腹肌形状很好看,小腹底下的部分被浴巾围住,露出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半遮未遮,极其性感。   周晚意看得有些口干,手上的沾满血渍的纸巾被捏成一团,攥在手心。   男人踱步过来,似乎是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眉头忍不住拧起,沉声问:“手怎么回事?”   他刚洗完澡,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雪松香,如今一靠近,并全部朝周晚意拢来。   “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周晚意如实回答道。   她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钻进浴室去洗手。   整间浴室被雪松味弥漫,水雾氤氲。   镜子上蒙住的水汽擦掉被擦掉,映出一张瑞显疲态的脸。   女子五官依旧明艳,眼底的疲惫却也是显而易见,薄红的刘海吸在额头上,精气神都没了很多。   她接了把水简单地洗了个脸,方才出来。   江厌正站在窗前关窗户,似乎是刚洗了热水澡的原因,他脸上的疲态稍缓。   周晚意把药盒拿出来,然后又找出个杯子倒了热水放到桌子上。   “江医生,吃药了。”   “嗯。”   男人走过来,却没端起水杯。   明亮的室内,男人宽大的手掌落在女人纤细小臂上,轻扣住。   “怎么了?”周晚意有些错愕,不解地问。   男人手掌稍稍用力,一把将女人的小臂扳了过来,暴露出刚刚处理干净的擦伤。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了一个创可贴,长指轻拨,将包装袋拆开后,冰凉的敷料面便落到了周晚意细嫩的皮肤上。   男人淡声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第32章酸柠檬   星期四的早晨六点,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响起。   一条藕白的手臂自上而下,“哒”地一声摁掉了闹铃,室内重归平静。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大片晨光倾泻入室,室外文竹翠青,夏蝉初鸣。   洗面奶的泡沫在掌心晕开,对着镜子,周晚意认认真真地洗了个脸。   今天江厌为期五天的休假即将结束,周晚意得到车站去给他送行。   她这次到秋水镇来是为了拍摄,根本没想到江厌也在,所以带来的衣服大多都是样式比较简单的短袖和热裤。   周晚意翻找了许久,才终于在行李箱底翻出来件之前出差忘记拿出来的鹅黄色吊带裙。   秋水镇多年经营旅游业,民风开放,此值盛夏,大街上常有穿着清凉的旅客游走,所以周晚意这一身并不算怪异。   天气预报说今天早上会下雨,临出门时周晚意将柜子上挂了许久的雨伞取下。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开明暗两个世界。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响,从走廊拐出来的时候,周晚意正巧碰到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江厌。   走廊里就他们两人,周晚意佯装不经意地打了个招呼:“江医生早啊!”   男人侧眸望过来,“早。”   可能是感冒还没好全的缘故,男人吐字时嗓音有些暗哑,昏暗灯光下喉结轻轻滚动,有股说不上来的迷人和性/感。   周晚意的视线顺着男人微凸的喉结逐渐下移到身侧的黑色行李箱,状似随口问道:“江医生要走啦?”   “嗯。”   似乎是刚睡醒没多久,男人说话很简短,并不想多言。   楼道很长,原本周晚意还担心江厌生了病会不会抬不动行李箱,便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在飞速运转,思考待会儿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帮忙才不会让江厌作为男性的自尊心受损。   直到她看到男人一路单手拎着行李箱,脚步轻松毫不费力地下到一楼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酒店有提供早餐的服务,但江厌应该是赶行程,便只随手拿了几片面包。   周晚意没立马跟上去,而是招了=手向服务员要了个打包盒,在餐桌上装了几个还不错的糕点。   盖子合上,周晚意随手拿了个柠檬放到包装袋里,然后慢悠悠地出了酒店大门。   江厌腿长,走路也快,早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从秋水镇到达县城高铁站的班车得一小时才能等到一班,眼下才六点过半,离班车到达还有半个小时,所以周晚意并不担心江厌会提前走掉。   街角的便利店开了门,周晚意有拐进去买了两瓶矿泉水。   公交车站台离他们所住的酒店并不算远,正常走路过去十分钟绰绰有余,但周晚意为了不让自己送他的行为显得太刻意,硬是一路走走晃晃,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晃到。   这个时间点街上行人很少,因着不久便要下雨的缘故,天气有些转凉。   周晚意紧了紧胳膊,扬起一张笑脸上前打招呼:“江医生,好巧啊。”   女子一袭明黄色吊带短裙站在薄雾晨光里,唇角的梨涡轻绽开来,像朵逐日的向日葵,永远不止疲惫地追求着她的光与热。   男人抬眸,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肩头,“你不冷?”   “有点冷。”周晚意如实说道。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周晚意主动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我看你早饭没怎么吃,这里有一些糕点,你要不要?”   虽然是询问式的语句,却半点没给江厌拒绝的机会,沉甸甸的塑料袋直直往他怀里塞。   “这里面还有点水,”周晚意歇了口气又接着道:“这边的班车里面的气味都有点难闻,我给你拿了个鲜柠檬放在塑料袋里,待会儿要是晕车的话可以拿出来闻一闻,会缓解好多。”   她就像一个老母亲一样,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末了又问江厌:“待会俄日会下雨,江医生带雨伞了没?”   “带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天却如周晚意所说,飘起小雨来。   江厌侧了侧身子,给她让出位置躲雨。   两人虽然中间隔着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但也站得极近,浓烈的玫瑰花香被风卷入鼻尖,留下盈盈香气。   他一侧眸,就看到了女孩脖颈处白嫩皮肤上泛起的的细小鸡皮疙瘩。   秋水镇位于深山上,气温比大都市低上很多,再加上大雨,凉意更甚。   周晚意冻得牙齿都砸打颤,侧着身子正打算往男人身后躲,一件沾着雪松味的薄外套就兜头落下。   江厌很高,原本他只穿到腰下的外套却长长地垂在周晚意的大腿中部,显得她格外纤瘦小巧。   冷凝的雪松香与浓烈的玫瑰花味碰撞在一起,混合出的味道格外好闻。   她一抬眼,就看到江厌正在扣紧白衬衫的袖扣,利落分明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冷硬,但薄外套上的余温却从皮肤表层一点点传递到全身。   嗅着外套上好闻的雪松香,周晚意仿佛听到耳边银河泄落而发出的哗啦声响,稀奇却又致命般地迷人。   大雨里,深蓝色的班车从马路的另外一段慢吞吞地驶过来——   这场秋水镇的五天荒唐梦即将进入尾声,江厌工作忙,以后周晚意想要再见到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紧了紧垂下来的衣摆,“江医生,我们之前拍了好几张照片,到时候我回临江洗出来,和衣服一起还给你好吗?”   她有私心地,想在江厌的家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男人眼都没抬,就直接回绝道:“不用。”   班车如老牛走路般,慢悠悠地停在站台前。 第33章肥皂剧   那一瞬间,就像是七月里的大晴天,突然炸开一道亮眼的银白色闪电,轰隆雷声紧随其后,一下又一下地击在周晚意心头。   紫色糖纸被剥开,露出里面磨得圆润的球形糖体,男人的冷白的手指握在白色长杆上,将糖递给周晚意。   指尖相接的那一刻,男人指侧的茧子不小心蹭到周晚意细嫩的手背,粗粝的触感一直漾在手背,久久未消退。   江厌站在她身侧,微低头,像在嘱咐患者注意事项一样温言细致,“以后要是烟瘾犯了,可以吃颗糖转移一下注意力。”   “长期抽烟对肺不好。”   周晚意烟瘾重,想要戒掉不容易,但如果像江厌说的那样每次烟瘾犯了都吃颗糖转移一下注意力,那岂不是要得糖尿病了?   她脑子里想着这件事,嘴上没注意,竟然问了出来。   江厌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良久之后,才低笑出声:“应该不至于。”   “糖尿病有很多致病因素,但最主要的病因还是胰岛细胞功能障碍导致的胰岛素分泌下降,或者是机体对胰岛素作用不敏感而导致的血液中葡萄糖不能有效被利用和储存。”   “和吃不吃糖,应该没什么联系。”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换个别,比如酸梅,瓜子,柠檬,总之不必太死板。”   不知道是不是周晚意的错觉,在男人吐出柠檬二字的时候,似乎有股揶揄的淡笑。   不过当她抬头看他面色的时候,又觉得没什么异常,依旧是冷硬得很彻底。   周晚意笑着道谢:“感谢江医生解惑,这个烟我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戒下来的!”   男人赞同地颔首,“希望如此。”   便利店里时不时有顾客出来,路过他俩的时候都忍不住侧眸来看一下。   一个被抱在手上的小女孩指着他们和自己妈妈说:“妈妈,那两个哥哥姐姐好漂亮啊,他们是不是明星在拍电视剧啊?”   小姑娘童声稚嫩且尖细,再加上并没有压低声音说话,所以自然而然就传到了周晚意的耳朵里。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朝江厌望去。   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对他们所有动作进行解析一样,拍手欢呼道:“妈妈妈妈!姐姐抬头看哥哥了,他们对视了!是不是下一秒就要亲亲了?!”   “亲亲”二字就如同九月的秋风吹过荒芜的草地,将飘散的蒲公英种子卷落在算不上肥沃的土壤之上,在周晚意心里落地,生根,发芽。   她明知故问,“江医生听见那小姑娘说什么了吗?”   男人沉沉的目光落下,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直接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周晚意坏笑着勾住男人的衣领,轻飘飘地吐气:“我们要不要顺着她的意思,亲一个?”   闪烁霓虹下,女人笑得像只午夜出没摄人心魂的狐狸精,亲手挖了一个大坑,就等着江厌跳。   男人没说话,长指一根根掰开周晚意扯出自己衣领的手指,两人指尖交握间,温度四处蔓延。   男人微微愣神,下一秒手就被女人给裹住。   周晚意力气不小,亲昵地将江厌的手抓住,然后十指相扣。   空出的另外一只手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地冲小姑娘说:“不是每一次的深情对视都会亲亲的,小姑娘你这个年纪应该多看点《熊出没》!”   小姑娘回道:“《熊出没》没有恋爱的电视剧好看,我就喜欢看帅哥和美女——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妈妈捂着嘴巴带走了。   周晚意失笑着回眸和江厌说:“我们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可千万不能让她看那么多肥皂剧啊!”   江厌垂下眼睫,视线落在俩人相扣的十指上。   声线有些沉冷,“可以松开了吗?”   “可以。”   周晚意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手却缓缓松了力道。   大都市的夜色不算昏暗,周晚意能够清晰地看清男人每根手指上留下的红晕。   刚才她用力过猛,把浪漫的十指相扣不小心弄成了单方面的暴、力行为,周晚意心里还蛮歉疚的。   她一下子没了气焰,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眉都没动一下,“知道。”   周晚意刚松下去半口气,就听到男人又继续补充了句:“你是有意的。”   她剩下那半口气卡在胸腔内,上不去也下不来怪难受的。   周晚意的目光转到便利店柜台上摆放的棒棒糖桶上,试探性地问:“那我买个棒棒糖给江医生赔罪?”   男人收了通红的手,冷声道:“没必要。”   腕表上的指针已经滑到九点整了,江厌淡淡抬眸,“我该走了。”   “你也早点回家。”   他挤进拥挤的人海里,个头高瘦,依旧是如雪松般鹤立鸡群。   江厌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周晚意的视野里。   她转身,也回头进了夜色。   -   江厌回到车上,副驾驶的陆星白便侧过身子来一脸八卦地问:“刚才去哪儿了?”   “是不是碰到周晚意了?” 第34章旧情书   车子在周晚意家院前稳稳停下。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从后视镜里望过去,舒筱半醉地倚在陆星白怀里,男人满脸的紧张。   黎秋知和周鲁豫旅游去了,家里现下没人,周晚意想起来之前某人的嘱咐,乌眸一转,问陆星白:“陆医生,你能和我一起送舒筱进去吗?”   “我没什么力气。”   陆星白紧张舒筱,自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周晚意站在路灯下,弯腰凑到窗前来问江厌:“江医生要一起吗?”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顿,嗯了一声,开门下车。   开门进屋时,房间里睡觉的小阿晏听到动静,迈着四条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来。   周晚意蹲下身子张手,小家伙蹭地一下跳进她怀里,毛茸茸的下巴亲昵地在她颈侧处蹭了蹭。   陆星白把舒筱公主抱回了房间,灯火通明的客厅内就只剩下周晚意和江厌还有一只小橘猫。   被男人黑曜石般沉冷的目光盯着,周晚意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   她把小阿晏沙发上,拍了拍手上的猫毛,说:“江医生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厌点了下头,擦肩往沙发走。   江厌那么聪明,周晚意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她做了亏心事怕面对,于是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了好久才端出来两杯凉白开。   已经将近过去十五分钟了,陆星白还没从舒筱房间出来,周晚意往紧闭的房门处瞥了一眼,认命地回了客厅。   男人端坐在客厅墨绿色布艺沙发之上,小阿晏正懒懒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一人一猫相处的极为融洽。   周晚意家里用来待客的杯子是带盖的白瓷杯,都是周鲁豫特地从瓷都某位大师手里定制来的,乍一看虽与普通瓷杯一般无二,可一旦遇到灯光,白瓷面上便显现出隐约的淡漠山水画。   江厌掀茶盖的动作稍顿,“这白瓷杯很有意思。”   “我爸从瓷都带来的,据说是某位大师的退圈之作。”   男人淡淡的目光投来,压迫感尤为强烈。   周晚意不懂这些,只是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直视男人:“江医生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她这样开门见山,一双明亮的丹凤眸直视过来,像风雨中扑着翅膀归巢的家燕,一身的孤勇。   “是有,”江厌手指轻点瓷杯,“但是目前来看没必要了。”   周晚意悬着的心倏然落下,原来她猜的没错,江厌果然知道。   她绞了绞手指,好久才冒出一句:“陆医生也快三十了,成个家应该不过分吧。”   男人敛眸,低笑了声:“是不过分。”   -   陆星白是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的,下唇被咬破了一块,看起来尤为暧昧。   周晚意憋着笑将俩人送到门口。   临告别时,周晚意和陆星白说:“陆医生以后常来找我们家舒筱玩呀。”   陆星白原本清明的眼底染上了醉色,红着脸迷迷糊糊地望过来,“真的可以吗?”   周晚意视线转移到陆星白嘴唇上的伤口,有些好笑地说:“可不可以,舒筱没和陆医生说吗?”   “你加把劲儿,”她顿了下,又道:“记得以后来的时候把我们家江医生也带上,不能我一个人当电灯泡。”   她说完这话,恍然抬头去看江厌。   男人长身颀立于翠绿的山茶花丛边,面容清隽,路灯落下在石子路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你说是吧,江医生?”   男人单手拉开车门,背影清绝,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周晚意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她一掌重重拍在陆星白肩上,“多在江厌面前给我刷点存在感,我就在舒筱那里给你多说点好话,知道没。”   陆星白眸子亮了些许,重重点头。   “还有,”周晚意下巴扬了扬,指向江厌的副驾驶,“帮我盯着点儿,可千万别让别的女人坐了那个位置。”   “这你放心。”   趁着陆星白上车的间隙,周晚意绕到驾驶座车窗那侧,笑着挥手告别:“江医生后天见!”   汽车缓缓驶离视线,直到黑影在视野里消失,周晚意才关门回屋。   一进门就对上舒筱那张笑得没正形的脸,周晚意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行,都给陆星白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整不会了!”   “爷讲究的就是快准狠,进度条直接拉到最快,哪里像你,追个人还要扭扭捏捏。”舒筱看了她一眼,嫌弃道。   周晚意撸猫的动作一顿,撇了撇嘴闷闷道:“你这是建立在陆星白对你也有意思的基础上,江厌完全就是个木头啊,任凭我使劲十八般武艺都没能够撬动他的心。”   “那她对你的态度呢?”舒筱眯眸,“有没有改变?”   周晚意略微思考,“上周在秋水镇的时候,我说怕黑的时候牵到他的手了。”   当时乞巧节,秋水镇街角的红灯笼映亮了半边天,她不过随口胡诌几句鬼话,男人竟然也没将她的手推开。   指尖交接,男人偏高的体温像疯长的凌霄花一样在周晚意掌心肆意攀延,暧昧失温。 第35章小阿晏   自从那晚过后,舒筱和陆星白的感情突飞猛进,直接进入暧昧期。   俩人本来约好了今晚要一起去看电影,结果舒筱高高兴兴地化好妆,陆星白就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急诊来了个特别危重的病人,需要立刻手术。   舒筱拿着两张电影票,临时约了周晚意。   放映厅里漆黑一片,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周晚意猫着腰从后门进来。   “我说大小姐,你约会为什么要看恐怖片?”   舒筱扔了颗爆米花进嘴,含糊笑着:“你懂什么?恐怖片就是要和男人一起看才有意思。”   下一秒银幕上闪过一道“鬼影”,鲜红色的长甲搭上主角的肩膀,惊悚的恐怖音乐四处回荡,随着主角的一声尖叫,舒筱猛地颤抖了一下,缩进周晚意怀里。   周晚意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恐怖片要和男人一起看了。   她轻轻拍了拍舒筱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怕,你把耳朵堵上光看画面就不吓人了。”   走廊内灯光忽明忽灭,恐怖音乐停下,影片里的女主角回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后,周晚意才从桶里摸了个爆米花喂给舒筱,“现在不吓人了。”   舒筱一脸惆怅,“也不知道我家小白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手术做完吧。”周晚意盯着电影屏幕,随口一说道。   一场电影很快结束,舒筱拉着周晚意又去商场逛了一圈。   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舒筱仍然不知疲惫地一家一家逛着,似乎是在刻意等着什么。   周晚意有些好笑,但也没戳破,跟在后面帮忙拎东西。   逛到一家钢笔专卖店的时候,周晚意突然停住脚步,向舒筱提出要进去看看。   “你咋开始陶冶情操啦?”舒筱调笑道。   “给江厌买的。”   上次江寻映托她给江厌送过去的钢笔都已经掉漆了还在使用,周晚意想买一支新的送给他。   更何况笔这种东西,天天都会用到,一用到就会想起来送笔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周晚意没等舒筱,一脚跨入店门。   热情的店员迎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吊灯明亮,玻璃柜被擦得一尘不染,里面装的钢笔形状各异,目光瞥到一款纯黑夹金的墨水笔。   脑海里立马蹦出男人冷白瘦长的食指夹着纯黑笔身,在纸张上缓缓写下一行风骨峭峻的行楷字后,恍然抬眸朝她望来的场景。   周晚意压下心头悸动,玉指轻抬,“这款麻烦包起来。”   -   陆星白是在将近九点的时候赶到商场的,跑得满头热汗气喘吁吁。   舒筱贴心地递了张纸,俩人会心一笑。   周晚意站在他们中间宛如一个自动发光发热的电灯泡,幸好舒筱瞧出她的尴尬,亲昵地拍拍陆星白的手,问:“不是让你把江医生也一起叫来的吗?他人呢?”   “在商场外面等我们。”   周晚意紧了紧手里的礼盒,“那我们快出去吧。”   直梯从五楼一路下来,周晚意站在最角落,从玻璃窗往下看能看到商场的2号门外面停着辆黑色的库里南。   周晚意曾在江厌家的车库看到过。   随着楼层的字数逐渐减少,周晚意的心也慢慢悬浮上来。   像水里失氧的金鱼,肚皮翻白,随着浮力缓缓上升到鱼缸的水面之上。   “江医生。”周晚意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今天穿了条纯白长裙,笑盈盈站在风里,清瘦且纤薄,宛如一束被暗夜压弯枝头的铃兰。   男人侧了侧眸,淡声解释:“我来看猫。”   “好。”   碍于后座有人,周晚意没敢太放肆,一路上只是捡了些近期工作上的趣事来讲。   她话多且密,但会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一眼江厌的表情,偶尔得到回应后就会像朵太阳花一样扬起笑脸继续说下去。   很快便到了周晚意家小院门口。   刚一打开门,皮蛋和小阿晏听到声响就一前一后蹦了出来。   皮蛋很乖,适应能力也强,刚到家不过一小时就和小阿晏处好了关系,吃嘛嘛香,短短几天就又长胖了一斤。   江厌蹲下将皮蛋抱起来,掂了掂,低笑,“你们家伙食挺不错。”   舒筱也跟着笑,“那是,我们晚意跟喂祖宗一样一日三餐都紧着呢,生怕给你家猫给饿着了?”   男人闻言,半侧着头看过来,“辛苦你了。”   平日里的冷眸终于是染上了一丝温情,灯光照在眼角那枚浅淡的泪痣上,清绝流转。   周晚意启罐头的手一顿,像是一个得到认可的乖小孩,点点蜜意在心尖缓缓晕开。   “没关系,反正皮蛋也很喜欢我的,睡觉都要粘着,再这样下去总觉得不当它女主人都很难收场。”   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周晚意的强项,她甚至还厚脸皮地冲江厌眨了个wink。   男人一噎,移开了视线。   后面的舒筱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被陆星白一把拽走了。   空荡荡的室内就只剩下俩人俩猫,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第36章野蔷薇   暖白的灯光下的女子眨眨眼睛,“江医生不打开看看吗?”   浅绿色调的长方体丝绒盒,上方还用丝绸系了个轻巧的蝴蝶结,看着挺正式的。   江厌食指勾住蝴蝶结尾部,轻轻一扯,绳子便松散开来。   入目是两张用塑封膜包住的小照片,地点分别是秋水镇的废墟和祠堂外那棵柿子树下。   女人侧立于他身旁,弯起笑眸看镜头,宛如一朵风头正盛的玫瑰花,艳丽耀眼的同时还感染力极强,江厌捏在照片一角的食指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   照片之下是一支黑漆夹金的派克钢笔,笔身锃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江厌将盒子重新盖上,重新推回周晚意面前。   “照片收了,钢笔你自己留着。”   周晚意给丝绒盒重新系上蝴蝶结,“江医生帮了我这么多忙,送支钢笔作为谢礼并不过分。”   男人黑眸沉沉望过来,“我帮你什么了?”   “很多。”   周晚意当真掰着手指桩桩件件地数出来,“上次痛经是江医生带我去医院的,帮我垫了医药费,给我买皮蛋瘦肉粥和卫生用品。”   “在秋水镇的时候,江医生也帮我解围,把冲锋衣让给我,骑摩托送我回酒店……”   话没说完就被江厌打断,他朗声喊了她的名字,“周晚意。”   她笑着,迎上男人的目光。   然后看到江厌薄唇轻启,神色淡淡:“不过是举手之劳。”   周晚意就像是一枚牵丝戏里的木偶,心被一根银色的小线勾着,轻轻一扯,酸涩味便四处翻涌着冒了出来。   “我不信。”   蝴蝶结已经系好,周晚意手指轻搭在礼盒之上,笑意渐深:“既然江医生不肯收这钢笔,那我只好明天订一大束红玫瑰送到江医生办公室,表达感谢了。”   “红玫瑰赤诚热烈,花语是我爱你,每一天。”   她食指轻搭唇角,漂亮的丹凤眼盈了一层水光,“让我来想想,卡片上写什么内容比较好。”   江厌疏离感太强,待人也客气,倘若周晚意不威胁一下礼物都送不出去。   与玫瑰花和在同事面前社死比起来,江厌只好收好这支钢笔。   良笔配好字,周晚意颇为满意,想要起身去找个袋子方便待会儿江厌带走。   却在擦肩而过时被男人拽住手腕——   “怎么了?”   男人的掌心偏硬,指侧粗粝的触感磨得周晚意手腕处皮肤微微发麻,男人见她望来,手上渐渐松了力道。   “不用塑料袋。”   他黑眸沉冷,周晚意看不到底,也察觉不出一丝异样的感情,“明天下班,我请你吃饭。”   似有春风过山野,朵朵野蔷薇在周晚意心头点点绽放开来。   很生硬的回礼,把不想欠她都摆到了明面上,但这又怎么样呢?   谁欠谁周晚意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想和江厌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其他的都慢慢撩慢慢了解就好,毕竟一时也急不来。   周晚意使坏地合起手掌,最长的中指指尖在男人手背轻轻挠了一下,轻笑着说了声:“好啊。”   屋内大门被打开,舒筱耷着脑袋进了门。   陆星白紧随其后,唇角还沾了些今早舒筱涂的俄罗斯红,很是暧昧,就是两人的神色不太好。   “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周晚意就看到黎秋知一脸严肃地从门后出来。   “妈?”   周晚意惊讶,“您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机场接您啊。”   黎秋知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我要是不这么晚回来,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在家里造反了。”   ……在家里造反?   周晚意不解,“造什么反?”   “你问他们!”   家里母老虎发威,周鲁豫赶紧扶着黎秋知进屋,倒水捏背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舒筱和陆星白垂着手老实地站着准备听训,周晚意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于是默默退到角落边观战。   江厌就站在她旁边,长身颀立,白色衬衫袖口上挽,冷白的手腕凸出且有力,下面蜿蜒着几道浅浅的青筋,明明很性感脸蛋却又过分清冷,搞得周晚意心痒痒,忍不住想要撩拨两句。   她向边上靠了靠,主动将两人的距离拉进,故意踮脚凑到男人耳边轻语:“江医生你说,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让我妈那么生气啊?”   热气轻拂耳尖,周晚意从网上查过,耳朵是大多数人的敏感点,有的人甚至只要稍稍吹口气,就能红起一大片。   周晚意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肯放过男人脸上一丝异色。   然而,并没有。   男人只不过是将身子稍稍往后侧了点,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一脸冷静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院子里接吻被叔叔阿姨看到了。”   周晚意惊讶地望向他——   “我妈也不是那么封建的人啊,情侣之间接吻,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男人瞥了一眼陆星白,“可问题就出在,他们之间还不是情侣关系。”   周晚意这才恍然大悟,舒筱是她姑妈家女儿,小时候俩人一起长大,两家父母都视对方女儿为己出。所以黎秋知在知道舒筱和陆星白还没有确立关系就接吻时,自然会生气。   知母莫若女,周晚意猜测道:“我妈应该就是吓吓陆医生,她平时不这样的。”   江厌点头,“是该教训。” 第37章七五折   周晚意下意识坐起,端正姿态,“江医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想来和你确认一下明天的时间和地点。”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笑了声,尾音勾人。   周晚意心思飘飘荡荡,柔声回了句好。   男人继续道:“我明天白班,五点半下班,订在江南居可以吗?”   “可以。”   话头戛止,静默了片刻。   已经临近中秋,窗外的夏蝉还依旧叫唤个不停,房间内空调机“呼呼呼”地往外释放着冷气,沉浸在寂静中的喧闹永远最挠人。   周晚意舍不得挂电话,于是没话找话问江厌:“要看看皮蛋吗?”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响起男人暗哑偏冷的声音:“好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女人下床趿拉着拖鞋一路往外走,看猫需要开摄像头视频,她稍微整理了下仪容和额前的碎发,将手机屏幕摁黑后照了一下确认不会出错后,才摁开了摄像头。   身后吊灯光线很足,微信的视频有轻微的美颜功能,周晚意虽然卸了妆但颜值依旧能打,那么恍然一笑,仿佛夜里九点准时盛开的昙花,短暂却美好。   “皮蛋都睡了,”周晚意翻转摄像头,绕道皮蛋的正脸,怼着给江厌看了一眼。   皮蛋睡姿四仰八叉,呼噜声有些重,像极了公园拎着个水杯下棋的光头老大爷,姿态老派随意,全然没了白日里乖巧小仙女的半分神气,   小阿晏倒是睡着了也很乖,猫窝不大,它就挤着皮蛋睡,脸埋在皮蛋炸开的毛发里只剩下半个圆乎乎的后脑勺露在外面,听到周晚意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周晚意赶紧伸手安抚,“小阿晏真乖。”   猫咪和人一样,喜欢听好听的话,闻言乖巧在周晚意手心蹭蹭,又重新靠回皮蛋身上。   “皮蛋睡觉时呼噜声可大了,前几天一直吵得我睡不着觉,今晚就把它给赶出来和小阿晏一块儿睡了。”   因为是深夜,周晚意语调放得很轻,听起来像是在耳边轻喃,却又偏偏夹着笑腔,宛若四月被风卷落的大片柳絮,轻轻扫入男人耳蜗深处。   镜头翻转,江厌半撩起眸子看屏幕里嫣然笑着的女人,“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晚安江医生。”   周晚意挂断电话,重新回到房间,按住逐渐膨胀飘起的心,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   今年的中秋连着国庆,还有三天小长假就要正式开始,眼下大街上挂满了红旗和五颜六色的灯笼,就连路上见到的行人步调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当天傍晚,周晚意穿一袭红石榴印花细吊带,赴了江厌的约。   江南居的散客堂里挂着的灯笼不必大街上少,雕花木窗开着,窗外的风吹进来掠过灯笼晃出的光影摇曳不停。   男人侧身倚栏而立,墨色衬衫衬得面容清隽如画,不经意回头,一双冷清的眸子隔着数米长廊遥遥望来。   周晚意心脏狠狠一滞,沉肩仰头直视回去。   空气中似乎有微笑的水珠滑落,俩人就这么凭栏隔空对望着,谁也没说话。   “女士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   服务生的礼貌问话打断了这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对视。   “有的,”周晚意玉指轻抬,“那位先生在等我。”   女人撑一身艳色花裙婷婷袅袅走进散客区,恰逢餐厅灯光点起,映亮了半边天。   男人手指划过菜单,“点菜。”   周晚意胃口不大,只点了三菜一荤,还有一份黑森林蛋糕。   这个时间点餐厅人挺多,有不少目光向他们投来,大多是在感叹神仙颜值。   周晚意莞尔笑了笑,停下手里的动作仰头告诉江厌:“他们都在说我们很配。”   两人坐对面,周晚意这么一仰头目光恰好撞进他眼底,泛着水光的丹凤眼睁得挺大,像只动物园里求知的小鹿,清澈也勾人。   好像也只有这样一双眼睛来相配才不会显得目的性过强。   江厌微微敛了眸,淡声提醒:“你脸上有奶油。”   刻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被打破,周晚意也不恼,纤细的手腕抬起,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就往江厌这边伸。   冷白的指节攀在朱红色木桌上,画面尤为跌丽。   江厌收回目光,微微后仰,问她:“你要做什么?”   “拿纸擦奶油啊。”周晚意眸里满是无辜之色。   男人屈在桌上的修长骨节微微动了动,一盒面巾纸被他从桌角推至中间。   “江医生对我的防备心别这么重啊。”   女人深笑着,唇边浅色奶油犹如玉珠镶嵌着一般,在灯光下愈发恍然生动。   周晚意抽了张纸,对着手机相机将脸上奶油仔细擦干净。   男人偏冷的音质响起:“不是防备心重,这叫避嫌。”   周晚意闻言立马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江医生避嫌还请我吃饭啊,那这嫌避的可真够失败的。”   “一码归一码。”   “我知道,江医生称这个为礼尚往来嘛。” 第38章美工刀   今年中秋月明风清,街道上仿佛人间盛宴般热闹非凡。   周晚意一向很重视节日,花好多心思挑了不下十款颜色形状各异的月饼,装在食盒里打算给江厌送去。   前几天他说最近都会很忙,周晚意便托陆星白拍了他们科室的排班表,然后发现江厌中秋节当晚值夜班。   医院里冷清,外面热闹的风吹不进来,周晚意便主动出击,好利用这个机会刷存在感。   医生熬夜狠,犯困或者精力不足是常有的事儿,周晚意还特意绕道去咖啡馆订了冰美式。   到了医院才知道,想趁着这个特殊时期刷存在感的不止她一个。   骨外科的大办公室门半掩着,一个穿黑色吊带白热裤的女子抱着保温桶从玻璃条上小心翼翼地朝里望去,周晚意在她身后站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出了声。   “美女不进去吗?”   女子回头,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脸是熟悉,妆容也熟悉,但合在一起就陌生了。   周晚意看着那和自己脸上如出一辙的上挑眼妆,突然一下子忘了下一步该说什么。   倒是林书雪先反应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眼,“你来干什么?”   “找江厌。”   周晚意收回视线,好半天才憋出半句:“这妆……不是很适合你。”   她自觉说的挺委婉的,却还是触到了林书雪的霉头,“你什么意思?!”   林书雪脸被涨得通红,浓黑的假睫毛那双看向周晚意的眼里藏满了狠意,“你以为你这样江厌就会喜欢你吗?”   周晚意毫不在意地挑挑眉。   她脸皮厚,被江厌拒绝了数次也仍然不退缩,林书雪这点杀伤力对她来说充其量算挠痒痒,根本懒得在意。   “江厌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他不喜欢你。”   医院走廊的光线偏暗,周晚意眸子里的光却亮的吓人,里面的笃定让林书雪有些绷不住。   的确,她和江厌都是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小学中学高中大学都是在同一所学校,更别提她还明恋了他那么多年,但凡江厌对她有一点点喜欢,都早就在一起了。   这些她心里都是清楚的,但就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这么多年的陪伴被一个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人比下去,不甘心看到江厌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多,更不甘心看到江厌为她着急的样子。   所以她嫉妒周晚意,嫉妒得近乎发狂,发狂到想要模仿。   她有些天真地想着,是不是只要她变得和周晚意一样了,江厌就会将喜欢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门被从里面拉开,林书雪所有的崩溃都不过于江厌的那一下皱眉。   “对不起,我们之间没可能。”   “一点都没有。”   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拒绝过她,但都没有这次来得猛烈。   那一瞬间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林书雪忍住泪意地转身,抱着食盒跑开。   这样一来,原本被她挡在身后的周晚意就瞬间暴露在了灯光下。   女人脸上笑得没个正形:“那江医生觉得和我有可能吗?”   江厌背光站着,身量足足压了周晚意一个头,眸里冷意还未收回,就这么携着凉风直直向她望来。   “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般配极了啊!”   周晚意盯着林书雪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其实林医生很优秀,但有一个地方是非常逊色于我的。”   这话得人想听下去,江厌没什么动作,只是望着她。   周晚意却像是得到鼓舞似的,洋洋得意地说:“当然是脸皮的厚度啦!”   “要真论起来,江医生身边任何一个追求者的脸皮厚度都比不上我。”   江厌优秀,所以身边的追求者也大多优秀。虽然喜欢江厌,却又不想放下脸来追,也玻璃心,被拒绝后就放弃,能捂化江厌的心就怪了。   但周晚意不同,因为真正经历过一次错过的人都是会无比珍惜现有的机会的。   江厌把带来的冰美式和小月饼都分了些给科里的夜班医生和护士,在笼络人心这方面,其他追求者做的也不如她。   江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过了好久才停下来,摘了银边眼镜,微微捏了捏酸胀得鼻梁。   微苦的咖啡在口腔里缓缓回甘,他回头一眼就看到女人撑着下巴近乎迷恋的眼神。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男人忽地抬手,从桌面上抽出一张面巾纸往她脸上盖。   视野被遮得措不及防,周晚意有些不解地问:“江医生这是做什么?”   男人的冷却很有质感的声音响起,“你的视线打扰到我工作了。”   办公室的百叶窗大开着透气,不知名的鸟虫在林间鸣声叫唤着,江厌隔着纸巾都能感受到女人放肆的笑意。   果然,女人一开口就惊世骇俗:“江医生若不是心不静,又怎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么会被我打扰到呢?”   她的眼睛被面巾纸挡住,其他感官却灵敏,柔若无骨的手指攀上男人修长有力的小臂,蜿蜒的青筋微微凸起,指腹轻轻摁下去,弹性十足, 第39章风雪里   初秋的夜风很凉,蝉虫依旧长鸣,男人冷清的声线就像是合欢花瓣阵阵飘落,一点点坠至周晚意心上。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男人刚才话里应该是关心她的意思吧?   想到这里周晚意的心就像是一滩柔水,被搅得又乱又酥。   她左右摆弄了一下血橙,发现美工刀并不好下手切,于是问江厌:“江医生能好人做到底,帮我切了这个血橙吗?”   江厌瘦削的手指划过病例,淡淡道:“手脏。”   医护人员大多都有洁癖,在医院呆久了无菌意识也强,吃饭,玩手机,下班都会洗手消毒,江厌眼下手碰了病例,自然也就脏了。   可若是当场用消毒水洗手,那手上的这个血橙便也就不太能吃了。   似乎是察觉到女人的失落,过了一会儿男人又补充道:“其实可以用刀尖在顶部划个洞,可能会好拨开一点。”   “好。”   周晚意照做,很快便将血橙剥开,橙子的清香味在室内蔓延。   因为还是在工作,所以那些夜班的医护人员拿完水果简单道谢后便离开了,屋内又重新恢复宁静。   周晚意拖了把椅子坐在江厌办公桌边上,脚边放着垃圾桶,正耐性十足地把血橙的经络一点点撕开。   过了好久,一瓣干净的橙子被送到江厌唇边。   对上男人惊措的目光,周晚意梨涡漾起:“江医生不是说手脏?”   “这是第一瓣,快帮我尝尝酸不酸。”   灯光下女人笑意晃眼,明明是很暧昧冒进的举动,却被她一番委婉且别有深意的解读,而显得格外无辜。   这不是周晚意第一次强行喂江厌吃东西,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她只好再次使出上次在秋水镇用过的法子。   汁水饱满的橙瓣触到男人薄唇,冰凉的触感瞬间窜上头皮。   女人笑意很浓地倾身,缩短与他的距离,一脸无赖道:“江医生碰了嘴唇,可就要吃下去哦。”   江厌昨天有手术,所以下班得晚,今晚上班的时候很急,连晚饭都没吃,眼下胃内已经有些轻微酸意了。   周晚意带来的月饼和冰美式都整齐地摆在桌子上,江厌眸光微顿,说了声:“谢谢。”   薄唇轻轻含上橙瓣一角,女人的手指并未及时撤开,指尖正好挂在他柔软的下嘴唇。   酥麻感引得颅内一阵发麻——   女人应该是故意的,触碰到嘴唇后手指非但不后退,反而还大胆地继续往上探,微凉的指尖摸到他左边眼角那颗浅淡的泪痣,然后轻轻地围绕着画了一个圈。   “你做什么?”   江厌手脏,只好出言制止。   周晚意闻言不但不停止,甚至还颇为得逞地笑起来,“江医生这颗泪痣,长得真是好看。”   “老人常说有泪痣的人好哭,可我瞧着江医生颇为刚毅高冷,应当是没怎么哭过的吧?”   她自言自语地笑着:“真是可惜了这枚泪痣了。”   “周晚意,”江厌后退不得,又不愿意伸手弄脏她,便只是沉声叫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江医生?”   “能不能松手?”   男人似乎是痒得不适,睫毛接连着眨了好几下。   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刮在周晚意指腹,痒得心头微酥。   周晚意知趣地松手,视线落到办公桌边码得整齐形状各异的月饼和只喝了一口的冰美式,眉头微拧:“江医生工作这么久不饿也不困吗?”   办公椅滚轮微微向后滑,江厌不动声色地拉开俩人的距离。   “还好。”   周晚意:“这些月饼我都事先尝过了,味道都很不错,江医生一定要记得吃哦!”   光影暧昧,男人食指微屈,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再次重复一个小时前的话:“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周晚意点头,也不久留,踩着小高跟婷婷袅袅地踏出办公室。   医院地砖上泛着冷白的光,女人在门边回眸,背脊挺得笔直,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她朝江厌灿然一笑,“江医生再见!”   江厌轻敛了下眸,回她:“再见。”   -   秋风清凉,中秋街上人多,周晚意堵了将近半小时才到家。   舒筱正敷着面膜和陆星白打视频电话,见到周晚意回来立马招手:“快过来,我们家小白有事要和你讲!”   周晚意不明所以地过去,陆星白那边灯光挺暗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折出手机屏幕的蓝光,依旧是端的一派斯文学者的模样。   “什么事?”   “京城黄梨花京剧团来临江巡演,我正巧弄了四张票,需要后天我把江厌约出来?”   “可他不是很忙吗?”   陆星白:“他明天下夜班后会连休三天。” 第40章黄梨花   这场秋雨来得措不及防,淅淅沥沥一直下到天光大亮。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外加降温的缘故,周晚意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头昏脑涨,嗓子也发哑得难受。   趿拉着拖鞋走到梳妆台前,从柜子里摸出一板阿莫西林,挤开两粒干吞下去。   因为感冒,周晚意今天颇为老实地换了件浅紫色薄针织外套和牛仔长裤,配上苍白的病容颇有种古代迎风扶柳孱弱美人的韵味。   黎秋知熬了小米粥,舒筱正拿着保温桶盛粥,打算待会儿给她家陆星白送到医院去。   周晚意弯腰在碗柜里也摸了个稍微小一点保温桶出来,挤到舒筱边上,“给我也盛一点呗。”   舒筱把粥勺扔给她,“自己来。”   周鲁豫拎着油条和豆浆从院子里走来,一进门就吐糟她们俩有了男朋友忘了家长。   舒筱纠正:“叔叔,有男朋友的只有我一个人哦,您的女儿周晚意,现在还是一条光荣的单身狗!”   周晚意冷笑:“你可真会说话。”   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八点,骨外科的医生都在病房交班,周晚意和舒筱俩人就站在连廊里等。   连廊连着新老外科大楼,中间空出来个空地是康复科的小花园,里面种满了秋月季和绿芭蕉,时下开得正好,滢滢水珠从枝叶掉落,根本不见秋天的衰败。   周晚意想起昨晚的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上次你查江厌恋爱史的时候,有没有把暧昧对象算进去?”   “打听了啊,”舒筱正色道:“但是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清清白白,没和任何人搞过暧昧。”   “怎么了?”   提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屈,周晚意别开目光,“没怎么。”   昨晚做梦梦到了好些多年前遗忘了的事,因着年岁太过久远,周晚意已经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女孩的长相了,但她一直记得江厌冷调轻声地喊她:幼枕。   倘若没有暧昧对象,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江厌单恋她?   光是这么想想,周晚意就低落得不行。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一潭深湖里,冰冷的水温将她冷却,浸没。湖水的表面被秋风吹得波光粼粼,在细雨里,湖面上逐渐映出了江厌的身影。   男人将她罩入大伞之下,墨眉轻蹙,“怎么站在这里?”   周晚意这才反应过来长廊不挡雨,自己身上的薄针织衫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半边,凉意通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   “等你啊!”见到他周晚意面色转变得很快,嘴角立马晃起明媚的笑意。   “江医生刚下夜班应该没吃早饭吧?”她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正好我给你带了小米粥。”   舒筱见状,立马提着保温桶不动声色地退场。   雨越来越大,斜风吹来撩起男人白衬衣松垮的下摆,淡淡的消毒水味从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上飘来,周晚意轻声提议:“要不我们去食堂吃吧?”   江厌已经下班了,周晚意知道他有洁癖,若要是再回到值班室或者是办公室吃饭估计待会儿走的时候又要重新消毒一遍了,所以干脆提议去食堂。   秋风刮得芭蕉四晃,食堂内灯光明亮,但却没上次那么拥挤。   周晚意挑了个没人的临窗位置将保温桶放下,瘦白手指轻拧桶盖,没揭开一分,小米粥的香气就浓上一份。   周晚意本人不太爱喝甜粥,所以今早只吃了两根油滋滋的油条,如今喉咙有些干,便起身又去买了两瓶牛奶。   付钱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眼便瞥到窗边坐着的白衣青年。   小米粥的热气氤氲着上升,笼住男人小半边侧脸,微微低着头就着小碗喝粥,模样是难得的乖顺温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晚意的目光,侧目望过来,深寂的眸子与周晚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周晚意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迟钝的痛感使得心脏加速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低头付钱,率先移开视线。   周晚意年少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话,如果两个人对视,先移开的那个人用情更深。   她和江厌的这场博弈,输家只会是她。   重新回到江厌身边,周晚意脱了半湿的针织衫,露出里面窄细的吊带。   室内灯光明亮,一条细细的黑色肩带堪堪勾住女人白瘦纤薄的肩颈,她托腮朝男人望来,一颦一笑间皆是风韵。   江厌放下小碗,默默地收拾残局,从始至终一直恪守君子本分,眼都没抬一下。   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周晚意被自己这样一番比喻给逗笑了,白瘦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江医生不敢看我?”   男人盖上最后一个桶盖,淡声提醒:“天气凉,把衣服穿上。”   “可是我的衣服湿了。”周晚意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睛,一脸的不谙世事。   男人顿了半秒,然后一颗一颗地将身上外套的扣子解下来,“你穿这个。”   衣服上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周晚意还闻到一股凛冷的薄荷香,衣服穿在身上仿佛贴近水面深呼吸一般,尤为沁透怡人。   周晚意好奇地问:“江医生洗衣液什么牌子的?能给个链接吗?” 第41章罂粟花   见他望来,周晚意立马扬起笑容否决:“不是!”   剧院内的大灯倏然亮起,女人笑脸明艳,在人海里晕开淡淡韫影。   “江医生没什么事我们就走吧,可以退场了。”   她这两天似乎有些反常,笑脸之下像是藏了心事,且还是与他有关的心事。   江厌淡淡收回目光,“好。”   从剧院出来后天色还早,舒筱便提议要去看上次没和陆星白一起看的新上映恐怖片。   陆星白今天没开车来,自然是也要拉着江厌一起去的。   周晚意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女人满脸得意之色,默默地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手机轻微震动,周晚意摁开屏幕,是舒筱给她发来的消息。   【美女罢了:怎么回事?】   【美女罢了:江厌感情经历不是一片空白吗?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喜欢的人?】   车子驶入林荫道,松香伴着泥土味儿一起被风吹进车窗,周晚意侧头去看江厌,男人侧脸转角很清晰,下巴收势干净利落。   他今天没戴隐形眼镜所以抢了陆星白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之上,与高中时周晚意第一次在一中光荣榜上看到他照片时一样,冷傲之中又带了些许书卷气,光是一眼就能让人记上好久。   周晚意心头微涩,长指拨动键盘,写写删删最终只给舒筱回了句:没事。   她灭掉手机,将目光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簇簇树影。   宋幼枕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悄悄埋在她和江厌中间,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   周晚意心空空地悬在胸腔之上,像是找不到落脚点一般,热风微微吹进来一点,心便酸上一分。   今天的太阳一直藏在云层之后,温度却像是回到了盛夏,这对周晚意这样的感冒人士非常地不友好。   等车开到商城时,周晚意头上的热汗已经冒起薄薄一层了。   中控台上有抽纸,周晚意正准备倾身去拿,后脑垂下的发丝却突然被卡在了安全带的固定扣上,稍稍动弹一下头皮便生疼一片。   原本后排坐着的舒筱和陆星白都已经下车了,周晚意只得出声喊江厌。   “江医生,”周晚意疼得眼底已经泛起了一层泪光,“我头发好像被卡住了。”   男人注意到她额头上的薄汗,摁开车内空调后从主驾上微微倾过身来,看清楚情况后唇角轻抿,淡声说:“可能有点困难,你先忍耐一下。”   因为隔得近,吐出来的气息不可避免地喷洒到周晚意颈侧,雪松淡香味在鼻腔内晕开,姿势极为暧昧。   周晚意的心止不住地狂跳,热意从脸颊传到耳尖,这是她第一次在江厌面前矮下阵来,慌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好了吗?”   女人柔顺的红发萦绕在指尖,发尾泛着淡淡的橙花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轻颤的长睫和微红的耳尖。   这是江厌头一回见她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突然将那缕刚解下来的发丝握在手心,然后一本正经地和周晚意说:“还要再等一下。”   冷气从脚底冒出,车内温度缓缓降下来,暧昧之气在俩人之间缓缓荡漾开来。   如今这个姿势,只要周晚意稍稍抬头,就能亲到江厌的喉结。   要搁在平常,她肯定就明目张胆地勾引了,但这次她失了先机,头发被扣住,若是抬头稍微动一下,便会引起头皮一阵剧痛,所以她只能固定在原地分毫不动。   江厌的声音又沉又禁欲,就像是雪山上绽放的罂粟花,高冷却又有着致命般地诱惑。   那一瞬间的时光仿佛变得很慢很慢,周晚意的感官却敏锐得出奇,男人如羽毛般的呼吸音轻轻落在耳侧,然后顺着触觉神经一路向上蔓延,最后引得颅底发麻。   然而这份暧昧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车窗声给打断。   “你们俩在里头干什么呢?”舒筱和陆星白似乎在外头等挺久了,见车窗全部被关得死死的便忍不住调笑道:“这可是公众地界啊,要真让人拍到什么,就不是一两张嘴能说得清楚的啊!”   暧昧的氛围突然被中止,周晚意却微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热意已经全部退散,她扬着一双蒙了水雾的丹凤眼问江厌:“好了吗?”   男人长指一松,敛眸淡声回:“好了。”   头皮得到放松,周晚意就仿佛那林间逐光跳跃的小鹿。   这下没了禁锢,她故意回头道谢,偏头时鼻尖却是不经意间轻轻蹭在男人喉结之上。   她看道江厌的喉结微滚,冷白的皮肤上飞速泛起大片红晕。   “撞疼你了,不好意思啊江医生。”她假惺惺地道歉。   其实没有撞疼,只不过是喉结本就敏感。   江厌侧回身体,又将抽纸盒往周晚意那边推了推,意有所指道:“下次注意。”   男人眸色略深,嗓音也轻哑,淡淡撩起眼皮朝周晚意望来的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在下沉,而磅礴爱意像海啸般喷涌而出,巨浪猛地拍击在她的心头。   周晚意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侧着脸故作镇定地扯了张纸,擦掉额头细汗。   车门打开,舒筱一见到她就开始荤笑,悄悄地凑过来问:“老实交代,刚才在车里干了什么?” 第42章暖白光   江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唇边染了丝丝闷笑。   周晚意看得心神微荡,正值隔壁放映厅电影谢幕,一大群人从出口涌出来。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将刚买的咖啡塞到男人手里,放软了声调说:“不好意思啦江医生,这杯冰美式给你喝,及当做赔礼啦!”   男人没出声,只是垂眸去看周晚意搭在自己腕上的纤细手指,指尖冰凉的温度和冰美式一起沿着腕间皮肤一路向上,最后在眸底裂开,像冰山迸裂,春水涌动。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陆星白赶紧拉着舒筱避开,并回头招呼他们:“别杵那挡路了,咱赶紧坐直梯下去,不然待会儿餐厅没座位了!”   “走吧江医生。”   周晚意很自然地拉住江厌的手,牵着他挤进人群里。   直梯拥挤,周晚意与江厌隔得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心脏一点点沉沦下陷。   电梯上显示的字数缓缓下降,每个楼层上下进出的人都不少,花了好久才到一楼。   天色已晚,街上霓虹闪闪,如同星星点灯,扑朔又浪漫。   商场外边有乐队在路演,氛围灯和吉他声从马路对面传来,高台之下是路人的欢呼声,高台之上的乐队少年一头银发肆意潇洒,脑袋跟着声乐舞动,发丝在风中飘扬,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在人群里看久了周晚意沉寂已久的音乐细胞也开始躁动起来,正巧一曲歌尽,主唱哑着声音宣告进入中场休息,“当然,如果有懂音乐的朋友想要上台演唱也可以!”   喧嚣的声音从砸落在耳膜,周晚意被舒筱一把推上了台。   高台之上的视野极佳,周晚意视线从远处的车水马龙移到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之中,舒筱长大嘴巴用口型示意:表白!   周晚意立马回忆,立马在脑海里疯狂搜寻适合时宜的歌曲。   独束光炽从头顶落下,勾得女人眉目尤为艳绝,她撩了眼皮朝台下盈盈一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貌似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她眸光微亮,朝高台远处的一角漾开一抹浅笑,唇角梨涡像是盛满星光一般,清丽非常。   她将话筒调低,“我想唱一首《OneForYou》送给台下的江医生!”   她话里是浓浓的笑意,说完后又转过头去问乐队伴奏乐手:“各位老师,可以吗?”   “可以!”   专业乐手之间配合默契,指尖轻拨间歌曲轻快且独特的前奏便缓缓倾斜而出。   周晚意单手扶麦,目光隔着人海盈盈朝台下的江厌望去,扬唇轻唱。   “Don''tknowmuchaboutvi”   对信念了解不多的我   “Alwaysmovingtotheone”   总是更换目标   “Alwaysgingmydire”   总是改变方向   “Leaveanythingbehind”   留下些许遗憾   江厌长身鹤立于杂乱喧闹的人群之中,秋风掀起他宽松的衬衣衣摆,因为隔得远周晚意看不太清他的面部表情,只是隐隐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朝自己这边望来。   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从小到大周晚意一直都是受人瞩目的,所以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   伴奏的吉他手轻快的口哨声响起,女人清爽的电音像是穿过时间长河,裹挟着初秋依旧燥热的风朝江厌吹来。   江厌一抬眼就能看到台上发光的女人,浅衫红发清丽又张扬,独特的音节从轻弯着的笑唇缓缓溢出。   “Youcouldmoveacrossthesea”   你可以穿越大海   “Youcouldtellmethatyouwannabefree”   可以告诉我你想要自由 第43章穿我的   长假之后便是深秋,临江的气温一天天降低,周晚意的感冒断断续续一直没完全好。   十月十五那日,天突降大雨,气温骤冷,周晚意脑袋昏昏沉沉地胀痛,吃了两粒感冒药都不见缓解。   李莉莉敲开办公室的门,关心地问:“老大你是不是生病了?”   办公室的窗户没关,偶有风雨吹进来,电脑前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血色,懒懒地靠在老板椅上,满脸的倦容。   最近工作室连续接了好几拨大型拍摄,因为涉及的甲方都比较重要,所以拍摄后期和修图全部都得周晚意这个老板来盯着,她都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能不累坏才怪!   周晚意摘下防蓝光眼镜捏了捏酸痛的鼻梁,淡淡地说:“可能是有点低烧。”   “老大那你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啊!不然到时候越来越严重可不好。”   李莉莉的神色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周晚意是他们这个工作室的主心骨,若是主心骨病倒了其他皮肉不消时日便也自动崩塌。   周晚意目光发虚地盯着电脑屏幕,“等下班吧。”   “另外麻烦出去的时候帮我把窗户关一下。”   桉树工作室的薪资高福利待遇也好,老板周晚意更是没什么架子,平日里也与员工都相处得很好,如今即便是拖着病体也要把工作完成,给员工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李莉莉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默默地关上门窗便走了。   一直熬到五点半,周晚意都已经有些适应头脑里的昏胀感继续清醒办公了,但逐渐耷拉下来的眼皮警醒她身体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网约车到的很快,周晚意随口报了一个最近的医院地址。   晚高峰堵得很严重,周晚意一上车就靠在后排昏昏沉沉地睡着,也没在意路上的车况,直到被司机戳醒。   “美女,医院门口那个红绿灯车堵得厉害,反正这边走过去也没多少路,要不你就在这里下车吧?我少收你点钱。”   周晚意恍然睁眼,望着窗外细密地雨珠,眉头微皱,“可是我没有伞怎么办?”   “我送你一把就是了。”   司机弯腰,在前排捣鼓好久终于摸出来一把布满灰尘的格子伞,伞沿有一角直接下垂,目测应该是内里的伞骨坏了。   “这把伞放在车里好久了,虽然破了点,但是遮雨足够了。”   前面的车队堵得严实又密集,目测没半小时疏通不了,周晚意默了一瞬,从司机手里接过破伞,轻声道了声谢。   车子靠边停下,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狂风疯狂拍打着绿化带中的花草,周晚意撑着那把破伞艰难地在车辆中穿行。   风很大,伞的骨架又坏个稀碎,只剩下一根长长的伞柄孤零零撑起伞面,如今被风一吹,自然便就像花骨朵开花一样,被整个吹翻过边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周晚意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淋得很透彻了,额发也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整个人看着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好在冰冷的雨水让她的神志稍微清醒了些。   她孤身挂号,就诊,缴费,拿药整整一个多小时埋没在医院的人海里。   从药房坐直梯下到一楼的时候,周晚意看到了江厌。   他一袭白褂加身,孤直地站在一群颇为年长的医生中间。电梯门骤然打开,男人忽然掀眸,正巧撞上周晚意的视线。   那一瞬间好不容易清醒的神志忽然就又模糊了起来,周晚意仿佛在他那双沉寂的眸子里看到了乌云暗涌。   因为实在太过狼狈,她下意识就想跑。   但却因为站在电梯最里面根本挤不出去,只能默默认栽翘唇与江厌无声打了个招呼。   走廊里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江厌跟在人群后面进电梯,不费吹灰之力地挤到了周晚意身边。   他身上带了点消毒水和洗手液的气味,扑面拢来满是心安。   江厌和专家们谈论着病人病情,面上一派正经,背在身后的手却很不经意地触到了周晚意的指尖。   指尖的过分冰凉让他手指本能地后缩了一下,但又很快卷土重来,慢吞吞地将周晚意的手整个包住。   这不是周晚意与他第一次牵手,却是唯一一次江厌自己主动的。   男人手心干燥而温暖,动作很是规矩老实,不会像周晚意那样东摸西蹭,却像是拽住风筝的线尾一样,将她的心稳稳握住,给她安全感爆棚。   他嘴边时不时吐出一个医学术语,表情认真且严肃,整个人如同自带了一层发光滤镜一般,看得周晚意心慌意乱。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尾指甲缘却不小心在他小鱼际处刮了一下,似蜻蜓轻点湖面,本是无意之举,却在某人的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一楼很快就到了,出电梯的时候有医生眼尖看到了江厌与周晚意牵着的手,打趣道:“江医生还真是谈恋爱工作两不误啊!”   周晚意的背脊下意识崩直,却没想到江厌非但没否认还温声解释:“她感冒了。”   最为年长的那位医生闻言笑了起来,“好,反正我们今天也探讨得差不多了,咱干脆就让江医生先下班,毕竟工作要紧,女孩子的身体也要紧。”   主任开口放人没人敢拦着,江厌微微颔首:“谢谢主任。”   主任挥挥手:“去吧去吧!” 第44章吹风机   窗外电闪雷鸣,飓风掀落大片树叶,整个城市都被暴雨袭击。   洗手间内浴霸暖亮,雾气氤氲,淅淅沥沥的温水从花洒落下,然后又砸落在白色瓷砖之上。   一楼的浴室干湿分离,中间隔着一道半开的磨砂玻璃门,女人雪白曼妙的躯体朦胧映在磨砂玻璃上,看不太真切。   忽然淅沥水声被掐断,一双涂了裸色甲油的白瘦小脚从玻璃门内迈出来,踩在磨砂质地的黑色瓷砖上,在灯光下形成尤为浓烈的对比色彩。   周晚意拉开浴室门,那双漂亮的脚再次套进深蓝色男士拖鞋里。   江厌听到声响,掀眸望来——   屋内大灯开着,光线冷白亮堂,女人湿发半搭在颈侧,丹凤眸里蕴了层朦胧水汽,湿漉漉地朝他看来一眼。   可能是刚洗了澡的缘故,她的嗓音也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脆生生地问:“江医生,有吹风机吗?”   男人视线下移,那件新买的墨色睡袍被周晚意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可能是太长的缘故,下摆一直垂到脚踝,显得背脊更为纤薄伶仃。   江厌敛眸淡声道:“在你左侧的柜子上。”   周晚意一侧头,果然看到了。   江厌家一楼平时不住人,所以吹风机的款式也有些老旧,热风呼呼往外吹了几下便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周晚意鼓弄了好久,也没寻出其中门道来。   她只能向江厌求助:“这吹风机好像坏了,江医生……能来帮我看看吗?”   女人的吐字有些慢,落在江厌耳朵里却显得有些怯生生。   他放下手上的事情,走过来帮她调整吹风机。   男人神情认真,长指轻轻拨弄了几下,吹风机在他手上就像个听话的小孩一样,很快便呼呼运作起来。   热风拂耳,雪松香很快从身后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火热与清冷共存,而她屹立其中。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为了让江厌能听清楚她说什么,周晚意回头弯唇凑到他耳边,慢吞吞地说:“江医生能帮我吹头吗?这吹风机好像只听你的话。”   周晚意的理由并不充分,江厌其实完全可以拒绝,然后重新去楼上给她拿另外一个吹风机。   但那一瞬间江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沉沉应了一声:“好。”   周晚意心尖一颤,热风呼呼地砸在耳边,脑海里却像是万千烟花盛放开来,血液回流,心头悸动久久无法平静。   江厌吹头发没什么技巧,但胜在耐心细致,瘦削长指穿插进女人薄红柔软的发丝间,温度适宜的暖风吹在头皮,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周晚意低着头,一张清丽的脸憋得通红。   江厌吹了足足有七分钟,才将周晚意的头发吹了个全干。   呼呼的风声骤然停止,周晚意扬起红透了的脸,笑盈盈地问江厌:“今晚江医生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她随口胡诌:“外面暴风雨那么大,肯定要涨大水,江医生要是送了我,回来的时候肯定很不方便。”   其实天气预报说明天就放晴,这半天的降雨量根本到达不了发大水的地步,但周晚意很想和江厌多呆一会儿。   江厌放吹风机的手一顿,“那你父母那边怎么交代?”   上次舒筱和陆星白未确定关系之前在院子里接吻被抓包都能引起那么大的战火,周晚意此次夜不归宿的行径与他们相比更为过分,所以没有允许,江厌不能乱留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这几天一直在工作室加班,都没回家睡,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感冒,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放心吧江医生,我父母很通情达理的。”   江厌直起身子,墨眉微拧,像是想了许久才轻嗯一声算作答应。   他刚好从厨房出来,顺手给周晚意倒了一杯热水。   塑料袋摩擦声“窸窣”响起,周晚意拆开药盒准备拨两粒感冒药和水咽下去,却被江厌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指尖沾了点她发梢上的橙花香,修长的五指在周晚意细瘦的手腕上缓缓收拢。   “怎么了?”周晚意不解。   男人空出的左手食指轻点说明书,“上面说了,得吃完饭十五分钟后才可服用,不然伤胃。”   “你吃晚饭了吗?”   周晚意接过那张说明书,看清楚后才老实回了声:“没。”   男人抓在手腕的五指缓缓放松,水杯被他从长桌上推过来,温声道:“先喝点热水。”   “好。”   周晚意的嘴唇刚触到玻璃杯沿,就听到男人的提醒从头顶落下:“小心着点烫。”   这句话像是带着一股热气,从周晚意的脊柱缓缓升腾到脑门,她下意识地绷直背脊,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如同一对轻颤翅膀的蝴蝶,漂亮中夹杂着些许心慌。   将心跳调整稳定后,周晚意倏然睁眼,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里泛起浓烈的笑意。   她托腮直视他,“江医生这么关心我?”   “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灯下的女人笑的狡黠,像个极具耐心的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上钩。   而江厌,就是那个猎物。   男人深眸微敛,无视她的问题,再次起身朝厨房走去。 第45章古刹里   男人的声音如同电流从耳边穿过,激得周晚意颅底发麻。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艰涩开口:“碗真的……不重要吗?”   周晚意的一双手被他稳稳托在掌心,恍然有种被珍视的错觉,男人指尖顺着她蜿蜒的掌纹轻缓滑过,酥麻感猛然蹿到后脊,引起一阵耳热。   江厌在她半试探的目光中抬眸,轻笑了一下:“没你手重要。”   他声调低懒,如磁石般勾人心弦。   那一瞬间周晚意的心被牵着疯狂跳动起来,就仿佛飘着大雪的室外倏然升起一道暖阳,她就这么与他直直地对视着。   男人眼皮很深,眸底清寂,直直朝周晚意望来的时候没了之前的冰冷淡漠,而是缓缓地浮上一丝笑意,如同幽幽深潭里忽然被照进一束白炽光,稀奇,也温暖。   在无声的静谧之中,周晚意总感觉这几天江厌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   那个瓷碗一看就是做工精良价值不菲,但是他说:碗没她的手重要。   那四舍五入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在他的心里很重要?   之前所有疑惑的蛛丝马迹都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壁钟轻晃划破室内静谧,意识到这一切的周晚意如大梦初醒般地移开手。   “我手没被划伤。”   这是周晚意头一回在男人面前慌神,也是她第一次主动推开江厌的肢体接触。   她的脸很热,在明亮的光线你下逐渐染上薄红,她躲开男人探究的目光微微侧了一下头,试图将脸上的红晕藏起来。   这个迟到了将近五分钟的回答让江厌微微怔神,再垂眸看了眼落空的手,低懒地笑了声:“没事就好。”   室外狂风猛拍窗户,周晚意缓缓起身,故作不经意拿起玻璃杯喝水,试图掩饰尴尬。   她曾经设想过一万次高岭雪动情的模样,以为自己早就能够得心顺手地应付,却没想到真到临头还是会紧张无措。   更何况,她还没有完全确定男人是否动心。   一边出神一边喝水,很容易呛到。   周晚意咳出声的那一刻,觉得好像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更何况还是在江厌面前丢的!   她咳得满脸通红,背后猛然搭上一只温暖的大手,一张纸巾覆面盖下。   柔软的面巾纸在她鼻侧轻轻刮过,映出男人清瘦的指形,收拢时在鼻尖蹭了一下,“还好水没呛进气管。”   男人收手,将挂着清涕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可是从鼻孔流出来也很丢人啊。   周晚意看着江厌若无其事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男人将地上的瓷碗碎片耐心扫到一处,然后装进塑封袋一丝不苟地包好,看得周晚意十分不好意思。   “要不我赔你一套新的碗具吧?”   男人撩了眼皮,半笑着回绝:“不用。”   “瓷都有位闭关的大师能缝补复原瓷器,等一等就好。”   果然价值不菲,周晚意愧疚感愈发浓烈,“那大师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呢?”   “不知道。”   男人去了储物间,原本就空荡的餐厅内如今就只剩下周晚意一人。   她的目光跟随着一起飘到了储物间门口,手指微蜷,想起来上次收走的那封浅绿色封皮的老旧情书。   十七岁的周晚意心高气傲,但总是会在无人问津的静谧角落默默做一些少女怀春的傻事。   给江厌递情书的女生实在太多,周晚意不想自己的那封被淹没在信海里,便特意从商店买了张特大号浅绿色彩纸,在那个流行送粉红色情书的少女时代,周晚意怀着满腔的情意将一封自制的浅绿色特大号信封投到了与江厌交好的一位学长手上。   学长书包里有一大堆粉色信封,展眼望去就属周晚意那抹浅绿最为吸睛。   所以当时的她坚信,那封写满了少女爱意的情书一定会被江厌所看到。   二十五岁的周晚意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抱着誓要融化冰川的决心,费尽心思地撩拨,却总是下意识屏蔽过往曲折。   她把从没拆封过的情书拿走,就是防止江厌某天心血来潮看到了,会下意识怜悯自己。   那种因为怜悯而得来的感情并不纯粹,周晚意想到的是江厌心甘情愿,无可自拔地爱上自己。   要像曾经她喜欢他那样。   -   周晚意这一夜睡得并不好,不知是发了低烧的缘故还是因为前几日工作上的烦心事堆积在一起造成的。   凌晨三点的时候,窗外的狂风和暴雨都停了,整座城市又重新归于平静。   周晚意被半夜渴醒,摸索着开灯要下楼去喝水。   江厌家虽然布局简单,但周晚意毕竟没来过几回,并不清楚走廊和楼梯处的开关在哪里,手机又因为起得急而忘记带了,但好在江厌家的楼道靠近窗户,小区的透亮的路灯从窗外斜倾入室,不用让周晚意摸黑下楼。   她迷迷糊糊地循着光源下楼,却倏然在黑夜里听到一声打火机点燃的轻响。   “啪嗒——” 第46章见家长   夜色旖旎,长沟流月。   周晚意就这么撑着下巴盈盈笑着,饶有兴致地追问:“江医生是不是怕我刚来不清楚家里灯的开关,所以才来厨房帮忙开灯的啊?”   顶灯在玻璃窗上折出暧昧光影,周晚意是个美而自知的人,红唇轻张,笑吟吟地伸手搅住男人腰间的系带。   江厌个子高挑身材也好,明明是同款睡袍,周晚意穿能一直垂到脚踝,穿在他身上却还没遮住膝盖,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带子,露出大片胸膛,肩线平直,站在周晚意面前挡住了大半光源。   周晚意轻佻地勾住那根摇摇欲坠的腰带,身子软若无骨地靠近他的怀里:“江医生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她的手里拽着男人的腰带,使得江厌半步都后退不得。   两人姿态尤为暧昧,周晚意毫不避讳地盯住男人轻抿的薄唇,要亲不亲地又凑近了些,在他唇边轻轻吹气诱哄:“江医生是喜欢我的,对吧?”   男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我只是口渴。”   他清淡微凉的嗓音传至周晚意耳中,“你不要想多了。”   很好。   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才是江厌能做出来的事。   周晚意唇角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来,手上力道也松懈,腰带被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扯了回去。   电热水壶红灯跳转为绿色,滚烫的白烟呼呼地升腾而上,江厌侧身,从柜中找出两个玻璃杯倒水。   他的小臂很好看,微微用力时,腕部浅色青筋会短暂充盈,热水顺着壶口流下,在灯下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玻璃杯被推到周晚意面前,江厌淡声提醒:“小心烫。”   “好。”   等热水凉下来的差不多要花上十几分钟,周晚意口干难耐,于是试探性地建议:“江医生要不拿点矿泉水混一下,不然可有得等。”   男人放下水壶,“我去冰箱拿。”   周晚意看着两大杯热水,忽然生出来一个很荒诞的想法。   江厌该不会是因为想和她多呆一会儿才故意倒的两大杯热水吧?   周晚意心里的某一角正在缓慢地崩塌,月亮从高空沉寂到了深海里,就像江厌的心思一样,明明朦胧可见,却又难以捉摸。   她都还没想清楚这一切,江厌就踩着光影回到了厨房。   手里还拎着一瓶冒着冷气的冰矿泉水。   长指稍一用力,“咔哒”一声拧开瓶盖,冰凉的水雾爬到男人指腹,留下不少水渍。   周晚意见状忙抽了两张面巾纸递过去,“江医生擦擦手。”   江厌接过纸巾,慢条斯理地试去指尖水珠,没什么波澜地说了声:“谢谢。”   热水与冰雾碰撞,调和成适宜的温水。   周晚意捧着杯子,试探性地浅浅抿了一口。   她喝水的速度不快,透明的水条顺着杯沿缓缓流进红唇,女人细瘦的脖颈微扬,冷白的肤色在灯光下近乎透明,恍然有种纤薄易碎感,就像是一款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瓷器。   水温正好,周晚意口渴一下子喝了大半杯,身边的江厌却是一口都没喝,于是停下问他:“江医生不喝吗?”   江厌眉都没抬,“再凉一会儿。”   “……哦。”   屋内很安静,江厌不走周晚意也没好意思把水杯放下,因为没人再讲话,所以她干脆半支了眼皮看男人。   他微微侧着头,很安静地垂眸,似乎是在专心思考问题,长睫微颤,在浅色墙面落下扑闪光影,像蝴蝶轻颤的翅膀,让周晚意脑海中的困意稍稍消散了些。   静谧之中,江厌忽然侧过头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周晚意身上。   “你不用等我。”   “楼道的灯刚开帮你开了,先上去睡觉,感冒熬夜不好。”   男人嗓音微哑,吐出的字句却像是藏在墨色睡袍之下的温柔,带着他独有的清冷和神秘感。   他的温柔如同一道骤然亮起的眼花般划破了周晚意沉寂许久的内心,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这一刻她无比地确定,江厌对她动心了。   俩人凑得很近,男人睡袍上清淡的雪松香混合着皮肤的温度显得尤为魅惑性感。   周晚意微微抬眸,佯装不经意地问:“江医生最近好关心我啊,是我想多了还是江医生真的喜欢上了我?”   她一双丹凤眼清澈见底,上面浮着浓浓笑意,视线灼热,坦诚又直接。   男人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缓慢移开视线,“是你想多了。”   “早点休息吧。”   周晚意哑然失笑,这个回答并不让她意外。   当面被拒绝并没有让周晚意挫败,她脸上笑意不减,极其乖巧地应了声好。   然后与他道别:“江医生也早点休息,晚安!”   周晚意足够礼貌,也足够懂得凡事轻拨即可,不必太过死缠烂打的分寸。   周晚意判断眼下江厌大概率已经动心了,而她现在所需要做的不是一昧狂撩,而是要让自己更多的闪光点被江厌看到。   她要像一只勾人的花蝴蝶,引得男人甘愿步入泥潭,待发觉时才知沦陷许久,难以返岸。   - 第47章紫鸢尾   苏月华和周晚意聊天完全不会端着长辈的架子,语气也温柔,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第二人民医院雷厉风行的副院长。   她拉着周晚意的手聊了很多江厌小时候的趣事,一直到晌午过后才离开。   周晚意送完人回来时走的小路,微凸的鹅卵石挤压着脚底不知名穴位,酸爽感顺着神经末梢爬到大脑皮层。   她抬头穿过树叶的间隙看细碎阳光,秋风吹过,引得树影摇晃。   周晚意身体一阵轻盈,忽然觉得感冒都好了不少。   她抬手,用相机记录下穿过叶缝的光影,然后发给江厌。   分享欲是最浪漫的事。   腕间玉镯轻碰手机壳,发出“叮当”脆响。   刚准备把手机摁灭的动作一顿,周晚意划开相机,对着手也拍了一张照,与那张光影照片一起发给江厌。   同时配文:【钓月亮:江医生,苏阿姨今天来家里见到我了。】   【钓月亮:她说她很喜欢我,于是就把你们家世世代代你只传给儿媳妇的玉镯给我戴了。】   话里满是得意,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翘着尾巴等待夸奖。   她缓缓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来逗江厌。   【钓月亮:可我也说不准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但我总觉得我们再这样下去不结婚很难收场。】   【钓月亮:毕竟咱们都见过双方父母了,要是说按照正常流程的话,下一步该订婚了。】   发完这些话周晚意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江厌那边应该挺忙的,周晚意消息发出去过了好久都没得到回复。   她也没在意,把昨晚住的房间和自己衣物收拾好之后,她又重新在屋内转了一圈,确认只有那条手链遗漏后,才关上房门。   一楼餐厅的长桌上还放着半杯水,应该是昨晚江厌没喝完留下的。   周晚意把水往洗手池里倒掉后,用清水简单冲干净,再抽了张纸巾擦干。   面巾纸柔软,上面印着浅紫色鸢尾,看得周晚意有些心痒痒,下意识地想要给江厌留点什么东西。   她从包里抽了支签字笔出来,面巾纸柔软不好落笔,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大字。   多谢款待。   落款:每天都多喜欢江医生一点点的意意。   周晚意这人不老实,写个字条都要借机撩拨一番。   她把面巾纸两面重叠在一起折了下,然后放进透明的玻璃杯下,确认无论从哪个角度走来都能一眼看到纸条后,才颇为满意地离开。   -   经过舒筱的不懈努力,终于让江厌同意了上他们综艺做一期访谈,于是当晚便在月色包了一间包间用作庆祝。   深秋昼夜温差很大,周晚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惜命地在吊带裙外面加了件浅色休闲西服外套。   舒筱的包间在二楼走廊最尽头,依旧好面儿地点了个最大的。   周晚意一打开门,里面除了坐着俩人平时几个损友也没其他人,空得很。   想起月色的高消费,她不由得轻皱了下眉:“又没多少人,怎么订个这么大的包间?”   舒筱拉过她,“人多着呢,只不过晚点到。”   周晚意随口一猜,“第二医院那些医生们?”   “猜的真准!”   周晚意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期待,“那江厌也会来吗?”   舒筱神秘兮兮地笑笑,“你猜猜。”   啤酒瓶被启开,酒花和着气泡向上升腾,周晚意脱了身上的西服外套,想赌一把。   七点过半,夜晚的城市霓虹闪闪,不远处卡拉OK的红色灯牌在暗夜里亮个不停。   周晚意收回目光,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江厌发来的消息。   【A月亮:我妈逗你的。】   周晚意愣了一下,下意识摁了个问号。   【A月亮:那只手镯是前年拍卖会上拍来的。】   周晚意这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那只世世代代传给儿媳妇的玉镯。   【A月亮:不过她既然送你了,你就收着。】   【A月亮:不要有心理负担。】   周晚意握着手机的五指慢慢收紧,心脏内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汪春水,倏倏跳动着。   她刚想回江厌一个好,包厢的门就被拉开了。   迷离灯光倾泄到走廊里,男人逆光站在人群最前面,驼色风衣衬出松形鹤骨,一双深眸慢悠悠地望过来。   周晚意举着手机的与他对上目光。   灯光太过昏暗,她看不清江厌眸底的情绪,只是恍惚瞥到他唇角勾了个清浅的弧度。   舒筱站起来一把扑到陆星白怀里撒娇,周晚意也跟着站起身,“江医生。”   男人进门,目光落到她手腕上的玉镯上,“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晚意不解:“怎么了?”   “我爸妈很喜欢你,想邀请你去我家吃晚饭。”   江厌这话说的轻飘飘,仿佛不过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却恍然在周晚意眼底掀起数道骇浪。 第48章不轻浮   散场是在晚上十二点。   深秋的夜风很凉,周晚意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裙,被冷风吹得直哆嗦,下意识往江厌怀里靠。   当着众人的面,江厌也没推开,只是将风衣两侧敞开,从身后将她整个人拥裹住。   在场的人都喝了个半醉,笑眯眯地打趣:“江医生这果然开了情窍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我可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   周晚意听得满意,脸亲昵地往男人坚实胸膛上蹭了蹭,像只傲娇又粘人的小猫。   面对同事的打趣,江厌唇角微抿,淡声解释:“她感冒了。”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不免有人想起了上回在医院里的事情。   “江医生你以后可要给你女朋友买把好点的雨伞啊,上次淋成那样怪吓人的。”   周晚意翘起的唇角瞬间抿直,捏着风衣角的手指也攥紧,江厌被牵动,垂眸看了她一眼。   夜风瑟瑟吹来,酒吧灯带迷离闪闪,在头顶划过一道道暧昧的光色。   “你记性挺好。”   江厌的嗓音里夹着一丝淡笑,但又很快消弥于夜风中。   周晚意是低着头的,所以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自然也猜不透他话里的其他情绪。   她闭了闭眸,小声撒娇:“江医生,我们走吧。”   “外面好冷。”   深秋昼夜温差很大,周晚意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一丝颤抖,有三分是真的冷,剩下的七分全都是装来博可怜的。   她的意思是想让江厌再把她抱得紧一些。   却没想到男人直接利落地脱了风衣外套,厚实的面料罩住周晚意纤薄圆润的肩头,下摆一直垂到小腿末,松垮,却暖和。   即便整个城市陷入深夜,酒吧一条街也恍如白昼。   江厌垂眸,很认真地在给周晚意系扣子。   十色灯光打在男人头顶,树影落在两人之间,刚好隐匿了他半边侧脸,鼻梁高挺且直,唇色绯红,中间那点肉肉的唇珠在这个角度开来格外地诱惑。   周晚意起了色心,但没在众人面前亲江厌的色胆,只能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老实站在原地。   好友三五成群地往前走,平日里沉闷内敛的人借酒打开了话闸子,也有活泼爱笑的人失声痛哭,有人哭着给前任打电话,也有人醉醺醺地找暧昧对象说心里话。   一片鬼哭狼嚎中,有人问周晚意:“你有为江医生流过眼泪吗?”   全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默默地落下视线,突然有些期待她会这么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周晚意抬起蒙了一层水雾的丹凤眼,有些恍惚地回答。   年少时周晚意骄傲,傲骨不轻折,但那个大雪封城的平安夜,扔掉了苹果后确确实实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她从回忆里回过神,再次看清眼前青年,恍惚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却又有很多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周晚意唇角牵起笑,一双丹凤眼似弯月盛光,水盈盈地朝江厌望来。   她说:“但是我喜欢江医生啊,是那种喜欢也流泪,流泪也喜欢的喜欢。”   那一瞬间,那根刺进江厌心脏的鱼钩再次破入,牵着他的心脏飞速跳动。   医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心动过速,指的是在静息状态下,心跳高于正常范围,一百次每分钟。   江厌稍稍后退一步,试图用深呼吸调整心跳节奏,然而并不奏效。   他望着地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回头淡声说:“走了。”   他腿长,步子却不快,上车的时候还特别绅士地帮周晚意开了副驾的车门。   密闭的车厢内,周晚意故作醉态地问江厌:“能帮我系一下安全带吗江医生?”   “我的手……使不上力。”她委屈巴巴地解释着。   男人果然上钩,从主驾上倾身过来帮忙,周晚意“不经意”地轻抬了一下手,正好触到男人微敞的领口。   他把风衣给了周晚意,现在身上就只穿了件薄软的衬衣,领口的扣子有些松了,露出大片锁骨。   周晚意得逞地摸了一把,转而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江厌:“江医生会觉得我轻浮吗?”   她与他四目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但很快,周晚意便破功笑起来:“江医生要是觉得我轻浮那就轻浮吧,毕竟我只对江医生这么轻浮。”   “而且你又不拒绝,我就总是想着更进一步。”   她今晚虽然只是半醉,但至少身上的酒味却重,混杂着颈间玫瑰香,直直朝男人面上扑来。   安全带被扣好,男人直起身子后撤。   深晦的目光却一直凝在她脸上,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不会。”   似乎是怕周晚意没听懂,他又继续解释:“不会觉得你轻浮。”   他垂眸,长睫轻触眼睑,微微颤了一下,继续道:“可能我需要静一下。”   见他这副纯情模样,周晚意勾唇笑得像只魅惑的大灰狼:“那既然江医生不觉得我轻浮,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不抵触?那我下次依旧可以这样干吗?” 第49章碎月亮   夜色昏昏沉沉,指针滑倒凌晨两点的时候,江厌才关掉电脑,捏了捏酸痛的眼角。   其实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忙的差不多了,但他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直试图强撑到身体负荷的极限,似乎只有这样,内心才会稍微平静一点点。   书房的大灯被他拉亮,他站起来喝了杯水,然后趿拉拖鞋回卧室,耷着一双惺忪睡眼尝试入睡。   像金鼎小区这样地高档小区,虽然身处市中心,却静谧安然。   如今深夜,更是四下无人,寂静非常。   江厌的头有些昏沉,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周晚意睡不着。   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江厌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沙发上那个偏差的吻,女人灼热的呼吸仿佛就落在耳边,一下一下地似羽毛轻拂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当时,就差一点点。   他翻了个身,突然想到临走前周晚意说的话。   她让他好好想想,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情感。   什么情感呢?   江厌前29年的情感经历将近空白,学生时代脑子里里面装的只有复杂的数学公式和竞赛题,虽然身边递送情书的女孩子也不少,但全部被他以耽误学习的由头拒绝了。   参加工作以后时间变得更少,对身边的示好女性权当看不见,冷处理,久而久之高岭之花的名声也就传开。   无形之中帮他挡掉了好多烂桃花,也省掉了许多麻烦。   医院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看透人间了悲欢离合,也看破了很多不牢靠的爱情。   没有失望也没有悲喜,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首先就要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   而周晚意的到来,让江厌本来无波无澜一片平静的心脏开始泛起淡淡涟漪。   女人当时穿了身很非主流的死亡套装,上一秒还没什么兴致地和江厌同门师弟相亲,结果下一秒见到他后,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具体为什么复杂,当时的江厌也没太在意。   他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磁场真的好生奇怪,明明那晚是他第一次见周晚意,却总感觉俩人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对方只投来一个眼神就让他微微愣神。   紧接着是心里的警铃大作,似乎是早有预感面前这个女人以后会闯进打乱他的生活,所以开始提前警报让他远离。   她说她喜欢自己,江厌当时其实是不相信的。   外表的美只会给感官带来短暂的冲击,所以他总觉得她的喜欢太肤浅了点,所以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她。   可命运这个东西就是奇怪,像一团理不清的线,勾勾缠缠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将他们两人卷在了一起。   她就像个陈年老友一样知道他的各项喜好,一腔孤勇地表白,执拗地闯进他的生活里。   她卖乖装可怜的小聪明桩桩件件都落到江厌眼里,起初是不理解,于是冷冰冰地拒绝。   身边的人都跟被她灌了迷魂汤一样,一个个都来帮她说话,试图撮合他们。   搞得江厌一时间都有些疑惑,谁才是他们的好朋友。   桩桩件件往事在脑海里不断浮现,江厌又翻了个身,试图将这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全部赶出脑子里。   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愈演愈烈。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亮起,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是医院急诊科的短号,那一瞬间江厌像是得到解脱一般,江厌从回忆里抽身,拉开灯坐起来。   “什么事?”   “江医生,刚刚救护车接来了一个左下肢开放性骨折的老人,今天急诊科值班的医生大部分都出诊了,只剩下小赵医生留守,他现在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你能来帮忙吗?”   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急,江厌穿鞋下床,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好。   “十分钟之内赶到。”   小赵医生是急诊科新来的医生,曾经是江厌的同门师弟,如今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江厌这个师兄。   第二人民医院离江厌住的地方并不远,江厌走高架开车很快就赶到。   病人已经被推进急诊手术室,江厌听完大概情况后,立马更衣洗手消毒,一刻也没耽误。   看到江厌到了,手术室一众医护宛如找到了主心骨,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骨科的手术讲究的是精细活,每钉进去一个螺丝都需要花上好长时间,电凝棒止血烧得脂肪频频冒起白烟,器械护士打趣:“大半夜的闻烤肉味真是煎熬。”   手术台灯光明亮,作为主刀的江厌缓慢地眨了下睫毛,“认真点,手术顺利结束请你们吃烤肉。”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听着有些闷闷的,但却让人不敢忽视。   器械护士不敢懈怠,点头说:“好。”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半,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才结束。   患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伴随着身体其他器官的衰竭,为了安全起见将他推进了ICU里,进行严密的生命体征监测。   江厌下了医嘱后,又简单和ICU的管床护士交代清楚了注意事项,才抬步离开。   还未冬至,临江的天依旧亮得早。 第50章摘月亮   江厌长指轻拨,给周晚意打了一通电话。   “嘟嘟嘟——”   十几秒后,拨号声被掐断,一道迷蒙女声穿过吱吱电流,“江医生?”   周晚意时下刚醒,腰肢还没伸展开来,见那头没回音,便带着浓浓的鼻音又问了句:“是遇到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   指尖碎月折出刺眼白光,江厌将之收入掌心,淡淡道:“我找到你的手链了。”   微弱的电音砸落在耳膜,过了许久之后,女人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厌话少,场子一下子冷下来。   但是周晚意不想就这么把电话挂掉,于是多此一举地问:“是有个月亮吊坠的吗?”   江厌抿了抿唇,“对。”   一夜未眠,江厌的声线有些暗哑,特别是在听到周晚意轻笑时,吐字更为艰涩。   周晚意心细,很快就听出他的异常。   电话里的女人收了笑意,有些担忧地问:“江医生感冒了吗?怎么听着声音这么哑?”   楼下家政阿姨正在打扫卫生,扬起的细小白灰于光束中飘扬飞舞,那一瞬间所有隐藏在灰暗里的爱意全部被搬上了明面,江厌的心被牵着突突跳动起来,几乎就要跃出胸腔。   他握着电话的指节用力收紧,“昨晚临时主刀手术,一夜没睡。”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是怕那头的人担心,江厌又淡淡解释:“并没有感冒。”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感冒可难受了,江医生可千万要健健康康的。”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感叹,江厌却忽然想到了在秋水镇那晚,女人放河灯时的虔诚认真。   他当时以为她只是在求那无聊的姻缘,却没想到河灯上写的是祝愿江厌岁岁平安。   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自傲狭隘。   于是他偏头,移开目光。   “江医生?”电话里再次响起女人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试探的意味,“你还在听吗?”   “嗯。”   江厌从回忆里抽回神,碎月手链两头都很尖锐,在手心留下一道细细的划痕。   他问:“什么时候把手链还给你?”   女人稍稍一愣,接着又笑起来:“江医生昨晚不是说过下班给我送过来吗?”   江厌反应过来自己的思维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他捏了捏酸痛的眼角,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点困了。”   脑子也不是很清醒。   周晚意轻轻唔了一声,“那江医生挂断电话吧,记得早点休息哦!”   “等一下。”江厌哑声道。   “怎么了?”   “今晚七点,来江南居吃饭吧,我请你。”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等到时候,我把手链也拿来给你。”   女人的声音有些兴奋:“好啊!”   “江医生早点睡觉啊!”   电话挂断,江厌捏住手链的手指缓缓收紧,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   太阳光笼罩进屋,闷热感蹿上身体,脑子有些发晕,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冲个冷水澡清醒一下。   -   因为陆星白和舒筱临时决定过来蹭饭,江厌将散坐升级到了包厢。   深秋的夜晚很冷,周晚意感冒还没好全,被黎秋知勒令穿上了长裤和毛衣,浅绿色温柔挂的一身,在萧瑟的秋天里显得格外地出挑。   江厌很早就到了,此时正闲闲地靠在栏杆边,头顶的吊灯落下暖黄的光束,抬眸朝周晚意望来的时候,周身都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像自带光芒的谪仙,清隽却很有距离感。   视线对上那一瞬间,周晚意快速扯了个标准的八齿笑。   “江医生怎么来这么早?”   她婷婷袅袅地走过去,脸上笑意愈加浓烈,“上次中秋节那个情侣接吻一分钟就免单的活动不知道还有没有。”   江厌极为不自然地抿了下唇,移开视线,“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晚意笑得纯良又无害,“因为我们这回带了陆星白和舒筱啊,可以让他们接吻一分钟,给江医生省点钱。”   似乎是没料到是这样的后续,江厌垂在身侧的食指屈了屈,“我没有看人接吻的爱好。”   他淡淡道:“况且我也不缺钱。”   周晚意逗他,“那如果是单独和我来的话,江医生愿意参加这个活动吗?”   “活动已经结束了。”   他从西服内袋里摸出来一个浅粉色的丝绒礼盒,“你的手链。”   周晚意盯着他修长瘦削的两根手指,弯着笑眸由衷夸了句:“江医生的手可真好看。”   “要是能和我十指相扣,就更好看了。”   男人垂下眼睫,掩住眼底浓烈的韫色,只淡声道:“手链记得收好。” 第51章别借光   真到了双十一那天,临江的气温已经彻底冷下来了,枯黄的梧桐叶被寒风卷起,然后又打着飘儿从半空飘落,整座城市一片萧索。   周晚意翻出箱底放着的白色针织围巾,是当年没送出去那条的情侣款,她顿了一下,还是找了个牛皮纸袋把那条围巾装好,作为送给江厌的光棍节礼物。   在光棍节戴情侣围巾,周晚意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浪漫。   今夜路况不错,从冬临路到第二人民医院只花了周晚意不到四十分钟。   她按照惯例带了一大堆吃食过来,原本冷清的科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有人打趣:“总有些人在光棍节净干些虐狗的事儿,不过看在嫂子给我们带好吃的份儿上,我们就勉强原谅你了。”   周晚意失笑,“江厌在哪儿呢?”   “办公室呢,”年轻的小护士扶了把眼睛,笑得可爱,“江医生要知道嫂子大半夜光棍节还来探班,肯定要高兴坏了。”   有人纠正:“江医生这人闷骚,只会暗爽死。”   闷骚?   周晚意突然觉得被他们这么一说,江厌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柔软可爱起来了。   医生办公室离护士站不远,走廊里灯光昏暗,还能听到对面病房传来的阵阵急咳声。   周晚意抬手,轻轻敲了三下办公室的门。   “进来。”一道沉冷的男声响起。   周晚意推开门,办公室内光影明亮,正巧从她头顶落下,白色针织围巾衬得肤色莹白如玉,红发红唇,微微一笑,便是美得晃眼。   江厌握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下,“这么晚了,来看病吗?”   周晚意拉开他对面的办公椅,将牛皮纸袋从桌上推过去,秀眉轻挑,卖了个关子:“江医生快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江厌顿了一下,才把手里的笔放下接过松松的纸袋。   “围巾。”   周晚意拍手,“江医生猜得真准!”   男人浅淡地弯了一下唇,“是你没包装好,被我看到了。”   其实是周晚意故意不包装好的,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礼物,她的心还是酸酸胀胀的。   “这围巾是我自己织的,但手不是很巧,拆拆改改了好多次。”   她单手撑在办公桌上,托住脸颊弯眸笑:“有点粗陋,江医生可千万别嫌弃啊。”   男人长指微微用力,从袋子里扯出来那条深灰色的手工针织围巾。   很长,上宽下窄,中间部分的空隙间隔也大小不一,确实是有点粗陋。   但能看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江厌将围巾对折叠起,嗓音淡淡:“不会。”   下一秒他的目光突然顿住,围巾的尾部有三个用银线勾出来的字,绣的歪歪扭扭。   他将平面捋直才勉强看清楚,那三个大字是:明月光。   松软的毛线在手心铺开,江厌掀眸,“谢谢。”   周晚意与他对上目光,恰巧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眸色。   她托腮笑起来:“江医生就没有什么光棍节礼物送给我吗?”   男人手指探到白大褂口袋,坚硬的礼盒角刺在指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窗外寒风卷起,斜吹入室,浅色窗帘随之舞动,屋内气温骤降。   女人似乎是觉得冷,起身朝窗台走去,纤薄身子背光站着,像一朵迎着寒风绽放的秋月季,根茎挺直,不惧风雨。   瘦削,但却坚韧。   窗台的百叶窗被拉上,没了寒风的侵袭,屋内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江厌也起身,将礼盒递给她,扯唇:“你的光棍节礼物。”   周晚意刚回过头来就被挡住去路,男人罩住她头顶大半光源,垂眸低低看过来,修长瘦削的手指握着一个长条的方形礼盒。   她微微愣了一下。   其实刚才索要礼物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逗逗江厌的,没想到他还真的拿出来了一个礼盒。   男人长指伸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周晚意接过,礼盒的包装很别出心裁,开合处坐了一个金色的锁扣,一把不过手指宽的小钥匙稳稳地插在上面。   匙尖微动,触及锁芯。   “咔哒——”   小锁应声而开,一条金色的手链便映入眼帘。   手链尾端还挂着一个小型的圆圈,上面镶了点点碎钻,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出一个太阳的形状。   “为什么送我这个?”周晚意有些惶然,这条手链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有些不敢收,怕是断绝关系前给她尝的最后一点甜头。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虽然莽着热血向前冲,但还是会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很久。   当他目光望过来的那一刻,周晚意贫瘠的脑海中似有烟花骤然绽开,然而当江厌移开目光,她却又仿佛是陷入了永不见底的深潭,仅一秒停留的视线,就能操纵她万千情绪在脑海中疯狂翻涌。 第52章堕凡尘   寒月高悬夜空,冷光斜倾入室。   周晚意支着胳膊朝江厌看过去,与他冰凉视线对上那一刻,眸里忽然浮出清浅笑意。   她温声拒绝了那位男士的搭讪,然后踩着细碎的月光斑点朝江厌走来。   女人纤瘦单薄,冷清的光线罩在身后,像踏月而来的仙子,漂亮得有些晃眼。   江厌垂头与她平视,温声问:“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周晚意笑着把手揣进江厌怀里,打算搪塞过去,却被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   周晚意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抬头,感觉有种被“捉/奸”的恐慌感。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递过来,江厌一双沉眸平静地看着她,只是轻轻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啧了一声:“好凉。”   周晚意一愣,半开玩笑道:“那江医生给我捂一捂?”   月凉如水,银白的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映得满地斑驳。   有风吹来,树影晃动,冷意从周晚意后背缓缓蹿上来。   她不自觉地往江厌怀里缩,但却被他微微侧身躲开。   “江医生我冷。”   周晚意睁着一双水雾迷朦的大眼睛,故像深林里走不出迷障的小鹿,可怜兮兮地眨着眼望向江厌。   江厌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淡淡解释:“白大褂很脏。”   似乎是怕周晚意嫌弃,江厌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又继续补充了一句:“手刚刚洗过了,是干净的。”   周晚意轻轻哦了一声,笑起来,“那我们回办公室吧。”   她的一双手都被他暖暖包住,然后听到身侧男人轻轻应了声:“好。”   虽然是很平常不过的语调,周晚意却听出了些许宠溺。   男人握着她的手,连同腕间那条太阳吊坠手链,原本冰冷的银链子沾了些许体温,贴在周晚意手上暖呼呼的。   回到办公室后,江厌把空调开到二十四度。   暖气从空调机里不断外逸,室内气温升高,热风拂到脸上让周晚意有些昏昏欲睡。   江厌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字,鼻梁上架子银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禁欲,周晚意将脑袋搁在臂弯里,眯着眼睛看他。   电脑嗒嗒嗒的打字声伴随着窗外风声一起砸落在周晚意耳膜,非但不吵还十分助眠,头顶的灯光有些许刺眼,于是眼睛就越眯越小,直到后面完全失去知觉……   江厌工作时专注且认真,他从小就养成了在学习或者工作时整个人完全投入进去,无视外界所有干扰物的习惯。   所以等到他敲完论文上最后一个字摘下眼镜时,周晚意已经靠在桌上睡着很久了。   屋内空调虽然开了二十四度,但倘若睡觉的话还是会有着凉的可能性。   他捏了捏酸痛的眼角,从更衣柜里找出白天穿的墨色大衣罩在她身上。   女人蜷着手臂只露出小半张脸,亮白的灯光正好打在女人莹白的肌肤上,红唇微微张着,清浅的呼吸声一点点砸在江厌心上,让他不自然地站直了身体。   落下来的阴影正好罩住周晚意的脸,她睡得不太老实,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江厌原本打算盖了衣服就走,但因女人落到鼻梁上的一根黑色睫毛而顿住了目光。   他想伸手帮她扫掉。   睫毛细长,拿的时候指尖难免会触碰到女人皮肤。   软肉与指尖相触的那一刻,江厌手指微不可查地蜷了蜷。   周晚意睫毛缓慢地动了下,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江厌立马收回手,故作不经意地拿了水杯到饮水机前接水。   凉水直灌入喉,一路蹿到胃内,江厌喝了几大口,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那边女人依旧沉沉睡着,用白色针织围巾当做靠垫,换了个颇为舒服的睡姿。   似乎刚才,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梦中翻身而已。   江厌又走回来,凉水透过磨砂玻璃杯一起渡到手心,他敛了敛眸,目光再次落到周晚意鼻尖上那根睫毛上。   他不自觉倾身,抬手,再次触上她弹软的脸颊。   黏在鼻尖的睫毛被揪下来,江厌微微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对上女人忽然睁开的眼睛。   “江医生——”   女人清明的丹凤眸里蕴满了笑,直勾勾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唇,一字一句地诱哄:“要亲亲我吗?”   秋夜很凉,江厌却醉得不轻。   他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爬上一层薄薄红晕,在这样的极致诱惑里,喉结艰涩滚动,“我是来放水杯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也是幸好他手上才有个玻璃杯。   男人直起身,指尖的睫毛被拂落,正好飘到周晚意手背。   她将睫毛拾起,笑意更甚,“所以只是顺便帮我捡了根睫毛吗?” 第53章初雪天   江厌去京城的第二天,舒筱也敲定好综艺人员回总部交差了。   窗外的蓝天上有飞机快速掠过,在天际留下一条白色的长痕,枯叶飘落,在初冬时,周晚意才彻底感受到这座城市冷了下来。   楼下快递柜的铃声又响了一下,没多久李莉莉就敲开了周晚意的办公室门。   “老大,这里有一封川城来的快件。”   白色的文件袋被推到周晚意面前,寄件地址写的是川城某经纪公司。   寄件人是越先生,电话号码周晚意有些熟悉,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她一撕开文件袋,一张包装精美的邀请函就掉了出来。   黑底烫金字,上面还系了条白色的丝绸,看起来尤为高档。   该不会是哪个大学同学发的结婚请帖吧?   周晚意于李莉莉对视一眼,然后将那封邀请函拆开。   是一封很公式化的摄影艺术展邀请函,只不过落款的签名很是熟悉。   ——晚年。   “越晚?!”李莉莉惊呼一声:“老大你竟然认识最年轻的国际摄影奖获得者越晚!”   周晚意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时好像有个直系学长叫苏斯年。   曾经靠着一张上课时的偷拍照直接杀上临大校草排行榜第三,人尤其有才华,大二时就凭着越晚这一艺名拍摄出成百上千张出圈的作品。   被誉为摄影系最出名的才子,没有之一。   不过他没火之前,曾经和周晚意在同一个社团待过一段时间,对她们那届的学弟学妹都照顾有加,所以周晚意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只不过后来苏越出国读研深造,周晚意毕业后又换了号码,俩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周晚意合上邀请函,没什么波动地回答:“大学时候的一个学长。”   “哇!老大你竟然是和晚年一个学校出来的?!”   周晚意失笑,“别这么不可思议,我不也是刚才和他联系上吗?”   李莉莉:“那这上面说的两周后去川城参加摄影展,老大你要去吗?我很早之前就在网上抢门票了,可惜一直抢不到。”   “据说有很多业内大牛也会去!”   “而且邀请函上好像说了,凭邀请函可以任意携带两位观众进场,老大——”   李莉莉像一只摆尾的萨摩一样,眨着眼睛期盼地看着周晚意。   周晚意将东西收好,半开玩笑地问:“那到时候捎上你一个?”   赶在李莉莉答应之前,周晚意补充道:“不过机票和住宿得自费哦。”   “这是应该的!”   得到好处后,李莉莉心满意足地出了办公室。   四周又重新寂静下来,周晚意擦了擦防蓝光眼镜,重新投入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发来的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苏斯年,言简意赅。   周晚意想也没想就通过了。   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刚刚敲出你好,就自动蹦出来了一排系统的小人图,周晚意随手挑了个看得顺眼的给他发了过去。   那头也很快回复:【你好,学妹。】   【晚年:邀请函你收到了吧?】   【钓月亮:收到了。】   【晚年:两周后,川城林夕展厅,记得要来。】   周晚意打字的手稍稍顿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乖巧应下。   话题很快收尾,时钟也不知不觉滑到了五点。   周晚意拎包下班,开车回家吃饭。   天色暗得很快,舒筱和江厌都不在,周晚意每天下班回家喂完猫之后就被黎秋姿拉着出去跳广场舞,日子过得简单又无聊。   小广场上的老年人不服输,每天都要攀比一下微信步数和运动量,而周晚意这个年纪最轻的人则是站在他们鄙视链的最底端。   九点回家洗完澡后就瘫在床上,并且深恶痛绝地和黎秋知说明天再也不去了!   天气预报说半夜要降雨,周晚意提前关好门窗,却还是在后半夜被雷声吓醒。   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白光骤亮,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漆黑的室内只剩下床头手机发出的亮光,是有消息进来了。   她稍稍稳了下心神,才摁开床头灯,去够手机。   是江厌发来的消息:【京城下雪了。】   周晚意点开看,发现是一张图片。   低机位从下向上拍,昏黄的路灯下稀疏的雪花正在点点下坠,不远处的绿化带依旧绿意匆匆,没有半点积雪。   手机微震,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A月亮:我看天气预报说今晚临江22~23点钟会下暴雨,记得关好门窗。】   那一瞬间周晚意被吓醒的灵魂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安稳的落脚点。   窗外的响起一声闷雷,风雨接踵而来,疯狂拍打着门窗。   而周晚意的内心世界却一片平静,她眼角有些酸涩,手指摁在键盘上,却只能敲出一行杂乱无章的字。   可能是周晚意迟迟没有回复,江厌又补了句:【晚安。】 第54章绿皮书   江厌是在11月20号那晚五点半到的临江。   彼时周晚意刚倒车入库,就听到院外的门铃轻响。   “谁啊?”   黎秋知从厨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使唤周晚意:“快去开门看看。”   “好。”   车库离院门并不算远,周晚意关掉车上空调,拎着个暖手袋就去了。   冬天夜晚天黑得早,路灯也亮的早,周晚意透过铁艺院门远远望过去——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长身颀立于昏黄路灯下,光圈正好在他头顶黑发上层层晕开,微微低头看不清面容,但身侧停着的却是江厌常开的那辆黑色长款奔驰。   周晚意面上一喜,“江医生——”   远处的男人听到声音,抬眸循声望过来。   冬夜的寒风从西北方向吹来,掀起男人的一片衣角,周晚意看到他微微弯唇,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   江厌声音低磁,在瑟瑟寒风里却是显得格外有力度,周晚意沉寂了将近一周的心,此时像是被重新注入了鲜活的血液一般,闷闷地跳动起来。   她小跑过去替他开门,满身寒气扑了男人一脸。   “江医生你在这站了多久?冷不冷啊?”   因为跑得有些急,周晚意脸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蕴满了关心,一边问着一边把热水袋往江厌怀里塞。   “这个我刚充好电的,可暖和了。”   “快捂捂手。”   两人指尖相交,男人掌心的温度甚至比周晚意的还高,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拿着热水袋的那只左手被男人缓缓捏了两下。   他的力道并不重,周晚意原本冰凉的手心被热意包裹,男人偏高的体温顺着皮肤表层一点点蹿上后背。   周晚意手指微蜷,抬眸故作天真:“江医生,我感觉这热水袋都没有你手暖和。”   江厌很高,周晚意需要抬头才能稍微看清他的面部表情,灯光恰好落下来,照进她澄亮的眸子里,“我的手好冷,要是江医生能一直牵着我的手就好了。”   江厌敛眸,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可是,我要拿东西。”   “我从京城给你们带了点特产。”   周晚意眨眨眼,“如果我帮着拿一点,江医生是不是就可以腾出来一只手来牵我了?”   两人目光对视上,周晚意眼底的期待让男人一下子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好。”   江厌带的东西挺多的,即便是和周晚意牵着手也没让她拿多少。   俩人迎着瑟瑟秋风一起向温暖而光明的室内走去,男人掌心宽大且温暖,偏高的指纹顺着血流一点点输送到全身,弄得周晚意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已经临到饭点,黎秋知正在厨房里炒最后一道菜,周鲁豫则是慢悠悠地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两只猫咪乖巧地趴在他身边,似乎是闻到熟悉的味道,纷纷侧头看来。   “小皮蛋,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皮蛋见到是江厌,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蹿到江厌身边用下巴亲昵地蹭蹭他的裤腿。   周鲁豫下意识看过来,目光却是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当即就摘了老花镜摇头感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说得周晚意有些耳热,她下意识松开江厌的手,反驳了一句:“爸!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瞎说。”   江厌这人不经撩,而周晚意父母又都是爱开玩笑老不正经的性子,所以周晚意自然得在他们面前护着他一点。   但她没想到江厌竟然毫不避讳,甚至还把手上拎的礼盒恭敬地送到周鲁豫面前,“伯父,冒然登门拜访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送给您。”   周鲁豫本是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下一秒却忽然瞪大眼睛,又重新把老花镜戴上了。   “这,这是京城老君窑03年烧出来的茶具?”周鲁豫表情里带了些许不可思议,立马从沙发上起来,捧着那盒茶具一个个对着灯光研究起来。   客厅的玻璃窗上映出江厌唇角勾出的浅笑,“正是。” 第55章挡桃花   自从上次江厌说过黎秋知做菜好吃后,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研制新菜品。   还时不时就要拿周晚意的电话喊江厌来吃饭。   用黎秋知的原话说就是: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那个男人的胃,女儿是个厨房废物,那只好由她这个当妈的帮忙了。   周晚意一听,也觉得好有道理。   正好周六那天江厌下大夜,于是周晚意就在快傍晚的时候敲响了他家的门。   冬日寒凉入骨,她没在外头站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陆星白睡眼惺忪的脸,他见是周晚意,身子往门边侧了侧,“进来吧。”   周晚意紧了紧手上的保温桶,站在门口迟疑,“江医生……不在家吗?”   陆星白随手挠了把头发,“在厨房煮饭。”   周晚意这才进门,熟练地换上那双男士拖鞋。   身后的陆星白啧了一声,语气幽怨:“原来这双拖鞋是给你穿的啊,怪不得江厌碰都不让我碰,还要我打赤脚。”   周晚意目光向下看去,果然看到陆星白一双穿了黑袜的大脚踩在瓷砖上,显得格外可怜。   恰巧江厌听到声响从厨房走出来,“屋里开着空调,地上并不冷。”   陆星白心里尤其不平衡,“那你为什么不让她也打赤脚!”   他的这副样子像极了古代后宫争风吃醋的妃子,周晚意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   屋内静默了两秒,她感觉到男人平静的目光投落在自己身上,淡淡开嗓:“她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周晚意握着保温桶的手慢慢攥紧,下意识抬头看江厌。   男人察觉到目光,撩了眼皮轻笑声,“你一个大男人,和人家小姑娘瞎比什么?”   灯光正好落进他带笑的眸中,恍如深潭化开,而光影流溯。   周晚意慌了一瞬,但面上不显,笑着附和:“江医生说得对。”   陆星白撇撇嘴,“我就不该来受这个委屈。”   江厌目光慢悠悠地从他脸上滑过,而后落到周晚意身上,“门边风大,进来点,暖气足。”   周晚意这才发觉刚才进来时并没有把门关上,如今冷风呼呼呼地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后背一片冰凉。   她把门彻底关严实后,才走到江厌身边。   他这里暖气确实很足,周晚意才坐一会儿便有细汗从背后冒出,她有些受不住热,于是将围巾解了下来。   “江医生,围巾放哪儿啊?”   江厌宽大的手掌伸到她面前,“给我吧。”   他顿了一秒,又补充道:“要是嫌热的话,外套也可以脱了。”   周晚意羽绒服内里穿了件藕色打底衫,领子开得不高,衬得身材好的同时又不会走光,她稍微思索了一下,也没让江厌多等,三下五除二就把袖子脱出来理好,放到男人臂弯里。   “麻烦江医生了。”   带着余温的衣物隔着薄衫传来,江厌顿了一下,敛眸低声说:“没事。”   江厌把衣物挂好后才发现围巾的款式有些熟悉,和上次她送他那条很像,只不过尾端没绣字,应该是织的情侣款。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顿,再回头时周晚意已经把保温桶里的菜品拿出来了。   酱肘子还冒着热气,油香四溢,再往下是玉米排骨汤,汤汁奶白,澄明透亮,看得陆星白眸光微亮。   “啧啧啧,老江真是讨丈母娘喜欢呢,上回我跟舒筱一起回去都没这待遇。”陆星白的语气是肉眼可见的酸。   周晚意盛汤的动作微顿,悄悄支起一只眼睛去观察江厌的神情。   男人只是敛眸拉开凳子,没什么表情地入坐,并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意思。   这到底是默认了,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呢?   周晚意面上故作平静,心里却是风云暗涌。   那晚江厌送的那本《自然农法》她拿回去反复翻看了好几遍,都以太过晦涩难懂而终结,网上那条很浪漫的解读也只是恰巧发现,并不能代表江厌送书的用意。   晚饭吃完已经差不多六点了,江厌把保温桶洗干净烘干后重新给周晚意装上。   男人站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沉了声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周晚意不想那么早回家,但又没什么正当理由继续留下,于是视线无意识上移,不经意与江厌对上目光。   四目相对时,犹如火花在两人之间迸开,热星子四溅开来。   周晚意突然就想到了上次苏斯年发来的邀请函,她弯了弯眸子笑:“我待会儿要去商场挑件礼服,江医生要陪我一起去吗?”   “礼服?”男人手指缓慢地敲了敲台面,“是有什么活动要参加吗?”   “对的,一星期后要去川城参加一个摄影艺术展。”   江厌也没再多问,只是轻声说:“好。”   -   周六晚上车流不多,俩人仅花了四小时就到了市中心广场。   寒风里还有乐队在路演,热烈的吉他乐鼓声从马路对面传来,江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台上唱《OneForYou》的发光少女。   进商城停车场之前有个大转弯,江厌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开口试探:“最近我听到医院里有不少我们的谣言。”   他的声音质冷且沉,在密闭的空间内尤为清晰,引得周晚意侧过头来问:“什么谣言?”   “传我们在一起了的谣言,更甚至有人说我们……已经快要结婚了。”   江厌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明天就出来澄清。” 第56章清冷感   周晚意手机没拿稳,“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声控灯应声亮起,原本漆黑的安全通道瞬间被光亮填满。   手机摔下去的时候是正面朝上,迸出的白光刺得周晚意的眼睛有些酸。   她的脸侧贴在男人脖颈上,可以很清晰地触到他律动的颈动脉。   雪松香清冽冷淡,混杂着自己身上的浓烈的夜玫瑰香,在空旷的安全通道里晕开暧昧的气氛。   静谧之中,江厌似乎侧了一下头,脑袋正好替周晚意挡住那道白光,温声问她:“眼睛不疼吗?”   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点宠溺的意味,周晚意视线飘忽了一下。   脑子里似有一根铁丝突然被人拧开,将她所有的拧巴和委屈全部捋直,然后抚平开来。   “还好。”   周晚意有些想开了,毕竟江厌前二十多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对待感情总归会比旁人更迟钝些。她是个耐心的猎人,不应该急于求成。   她又在江厌的颈窝蹭了蹭,“江医生待会儿我们能牵手一起走吗?”   要让一个人承认自己心动,就得在他的心动点上反复横跳。   相处间也是一样,要自然地营造出来一种接吻都不会奇怪的距离,毕竟在成年人的感情都是高手过招,全靠诱惑。   空气静了几秒,就在周晚意瘪嘴准备继续扮可怜的时候,男人质感偏冷的嗓音在头顶落下,“好。”   他松开她,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许久没有感应到声响,声控灯又灭掉了,空旷的额楼道内就又只剩下手电筒在发光。   周晚意轻轻跺了下脚,声控灯再次响起。   因为从高处坠落的缘故,刚买没超过三个月的手机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钢化膜的边缘翘起,险些刺到江厌的手指。   周晚意有些肉疼,但还是温声提醒他:“江医生小心。”   江厌微微撩眸,笑着将手机电筒关掉,“我有分寸。”   他将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收好放进大衣口袋里,而后温声征询周晚意的意见:“是要重新买一个,还是到上面的手机店里修?”   周晚意这个手机里还有很多照片和重要文件没有导出来,皱了皱眉,选择了后者。   “那走吧。”   男人温热的掌心轻握住她的,经常卡止血钳的食指关节上微微凸起的小茧不小心触到周晚意手心,而后又飞速摆正位置,与她十指相扣。   短短几秒间,犹如一条细小的鱼苗顽劣地从周晚意手心划过,等她心头微微落空时,却又将充满热意和浪漫的烟花投入她的掌心。   周晚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好像被江厌无声地撩了一下。   声控灯又很快灭掉,正好掩住了身侧男人略微弯起的唇角。   修手机的老板见到惨不忍睹的手机屏幕摇着头给他们做心理建设:“手机屏幕摔成这样可不好修啊,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老板探头看了眼店外的人潮,试探性地建议道:“要不你们留个电话,然后先去别的店逛逛,待会儿修好了我给你们二位打电话?”   周晚意觉得这样很省时间,也就点了头。   周末商场里人很多,周晚意紧紧拉着江厌的手,生怕在人群中被冲散。   摄影艺术是有钱人的游戏,展会更是,周晚意稍微思索片刻,还是迈进了一家奢侈品店。   俊男美女携手进店,一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店员笑着凑上前给周晚意引路,“这位小姐,请问您具体比较理想的是什么风格的衣服呢?您可以告诉我,我给您推荐推荐。”   周晚意下巴轻昂,也不客气地提出要求,“晚会礼服,要不喧宾夺主,但又能足够吸睛的。”   店员思索片刻后,露出礼貌的职业微笑:“您跟我来。”   穿过一条长长的主道,店员将她引到店内的晚礼服专区。   灯光亮白刺眼,打落在琳琅满目的衣架上,引得周晚意略微挑了眉头。   她目光轻扫了一遍,淡淡摇头:“这些不是太素,就是太招摇。”   “您可以再往里走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符合您预期的。”店员建议道。   周晚意:“好。”   店员说的不错,外面的展区放得衣服主要以吸睛为主,并不低调,而越往里走,放的衣服会越低调内敛。   周晚意在一条大腿有开叉的黑裙面前停下,对店员说:“我可以试一下这条吗?”   店员脸上的职业微笑再次扬起,“当然可以的,小姐姐你皮肤这么白,腿又长,穿这条黑色的裙子肯定很好看。”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周晚意高高兴兴地拿着裙子去试衣间换了。   周晚意换衣服很快,十分钟都不到就出来了。   店内装潢尤为奢华,灯光也是明亮得近乎刺眼,洋洋洒洒地落在周晚意那头薄藤紫红色的大波浪上,黑色的丝绒布料衬得她肤色尤为白皙,一双水盈盈的丹凤眼直勾勾地朝江厌望来。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忽然觉得灯光晃眼,女孩的笑容也尤为晃眼。   “江医生,我穿这套衣服好看吗?”   她踩着店内试衣专用的一次性棉拖朝江厌走来,光彩流转间更添绝色。   好看。 第57章你很好   接下来的一周周晚意都过得特别充实,等到登上飞机看到窗外云海的那一刻,她都觉得有些恍惚。   从临江到川城一共要飞五个小时,落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机场建在城郊,打车并不容易,所以周晚意并没有拒绝苏斯年助理要载他们一程的好意。   李莉莉话痨,一路上说的大多数都是对“晚年”的崇拜,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激动,俨然就是个为见到偶尔而激动小粉丝。   周晚意全程坐在后排吹风,只是偶尔问两句苏斯年的近况表达对师兄的关心。   酒店是提前一周就定好的,离展厅并不远,于是商务车到达后很自然地邀约:“二位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正好苏老师打算在附近的西餐厅订个位置——”   话没说完就被周晚意打断:“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   “谢谢您的好意。”   助理也不勉强,只是笑笑问要不要帮忙搬行李。   周晚意愣了一下,“不用了。”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半,办理完入住拿到房卡后,俩人直接坐了电梯去七楼。   李莉莉趁着走廊里没人便问周晚意:“老大,为什么不答应苏老师助理的邀约啊?明明我们没有吃饭啊。”   房门感应到卡磁,“滴”地一声被打开。   周晚意将行李箱拖进房间,语气淡淡:“哪有这么晚了还和陌生男人出去吃饭的?”   “可苏老师不是老大你的学长吗?”   周晚意想起来前段时间在热搜上看到某苏姓艺术家桃色新闻事件,微微拧了眉头:“我们太长时间没见了,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莉莉只觉得她多想,丝毫不在意地打开隔壁房门。   此次展览只开三天,周晚意带的22寸行李箱里只装了礼服和寻常换洗衣物,以及一些护肤品的简易装,所以整理起来并不算难。   她给江厌发了条已成功到达酒店的信息,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后就捡了件衣服去浴室洗澡。   温水冲掉一身疲惫,周晚意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搁在床头的手机正好震了两下。   是江厌回消息了吗?   周晚意心里的喜悦率先涌起,立马趿拉着拖鞋过去看。   却只看到苏斯年发来的微信。   心里的期待落空,周晚意没什么兴致地点开聊天框。   【晚年:周周学妹知道明早几点开展吗?】   【钓月亮:知道,邀请函上有写。】   【晚年:好的,这次展览李教授也会来。】   【晚年:他老人家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周晚意悬在键盘上空的手指顿住。   其实李延寿教授会去展览的消息早在苏斯年给她寄邀请函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自从当年那件舆论风波平息之后,周晚意就再也没在圈内任何展览上露过面,淡出摄影圈安心蜗在临江当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老板。   这次来参加展览,也只不过是想和当年的恩师说一句抱歉。   本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周晚意以为自己能心平气和地提起这事,却没想到还是愣神了好久。   她颤着指尖在键盘上打出三个字:【但愿吧。】   手机又震了一下。   【晚年:当年的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圈内肯定都没有人记得你了,你明天放心地和我走在一起,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学长保护你。】   周晚意眸色渐深,那一刻所有尘封已久的回忆全部被牵出来。   这一夜周晚意睡得并不好,脑海里充斥着当年各种各样谴责的声音,以及网络上无数不堪入目的评论。   她梦到有人将她的脸按到泥坑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抄袭狗。   一大沓参赛照片和着临江四月的大雨一起朝她兜头砸下,迷蒙间周晚意恍惚看见真正的幕后黑手双手环抱站在檐廊下,挑衅地朝她投来一个得意的笑。   泥水淹没口鼻,周晚意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来声音。   这样无助的梦时隔三年,再一次找上了周晚意。   她将双手撑在地面,几次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却又再次跌落另外一个可怖的梦境。   铺天盖地的血液顺着浴缸里的水溢满整间浴室,周晚意仓皇无措地躺在洁白的浴缸中,看着手腕处腥热的液体不断外流,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黑夜就像是个无底洞,拖着周晚意疯狂下坠。   一直持续到天亮,她才被一道电话铃声惊醒。   “我打扰到你了吗?”   江厌平静偏冷的声线透过电流声砸落在周晚意耳膜。   他那头应该是下雨了,他没说话时,雨声就滴滴答答地透过话筒传到静谧房间内,让周晚意原本慌张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不安感也逐渐消散。   周晚意眼眶发酸,这种被人从深渊中一把拽出来的劫后余生感让她特别想哭。   而江厌那头以为是她还没睡醒,又试探性地喂了两声:“是没睡醒吗?那我挂了。”   已经是六点过半了,房间窗帘拉得很严实,光亮半点照不进来,周晚意坐起身,拉开了床头的小灯。   她叫住江厌:“别挂——” 第58章旧划痕   俩人这番动作引得不少人来围观,其中不乏当年那场风波的见证者。   张涵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找我算账?”   “是你自己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情,被取消的参赛资格,又不关我的事儿。”   “你找我算什么账?”   周遭议论声起,而周晚意依旧背脊挺直,像只不屈的孔雀,骄傲地仰头迎上这些质疑的目光。   她缓缓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碍于她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两边的人群全部自动让开,给她清出一条直通二楼的小路。   三年前周晚意被摁下泥潭时,就是昔日最信任的好室友张涵将那沓参赛作品砸在她脸上的。   是张涵带头,亲口将周晚意订在抄袭的耻辱柱上的。   明明周晚意什么也没干,明明当年初赛的成绩一路领先,就连指导老师都夸她极有天赋,本以为能拿奖的作品却在第二轮复赛的时候被告知与一位选手的作品雷同,取消比赛资格。   周晚意已经扬唇笑着来到张涵身边了,许是她的气场过于强大,又或许是张涵自己做贼心虚,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向后退了一步。   她今天穿了十厘米之上的细跟高跟鞋,这么一退直接踩到裙摆,直直向后倒去。   因为事发突然,身边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张涵双目惊恐地睁大,然后直接“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呀——”   周晚意非但不上去扶,还要做作地后退一步:“大家可都看见了啊,她是自己摔倒的,我并没有推哦。”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声笑,但又很快匿迹。   张涵摔倒,事发太过突然,一时竟然也没人敢上前去扶。   周晚意缓缓勾唇,大发慈悲似的弯腰,扣着她两边手臂将之从地上扯起。   趁着她直起身的瞬间,周晚意凑到张涵耳边轻声说:“当年可就只有你碰过我的相机,所以到底是我抄袭,还是你为了巴结许之然而窃取我的创意和成果,一切都还有待商榷。”   肉眼可见的,张涵的动作僵了一下,想要后退却被周晚意死死拽住。   光影斑驳地投落在女人大气明艳的脸上,她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张涵扯开红唇笑得明媚:“作为曾经的好室友没有及时扶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她这话一出,直接把张涵身后站着的那些自诩艺术家的小跟班们吓了一跳。   周晚意这才放开张涵,颇为满意地吐出后半句:“但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她虽然是笑着的,可眸底不见丝毫笑意。   且只用了两句话,将张涵和张涵身后的小跟班们全部都内涵了个遍。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周晚意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晚年老师的作品可比这没头没尾的瓜好看多了。”   说完她就扬唇,率先抬步走了。   张涵也气不过,气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更气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的气势还是比不过周晚意。   明明周晚意才是看起来更弱势的那一方。   张涵自从成名之后脾气就一直不好,如今更是银牙咬碎,一双犀利的目光阴鸷地从身后几个跟班身上扫过,引得一群人瑟瑟发抖。   刚被周晚意内涵完还要等张涵来秋后算账,这跟班当的也是不容易。   -   苏斯年被誉为圈内最有天赋的摄影师,拍下的作品自然有许多文人富商和画家愿意青睐,所以当晚就举办了一场影片拍卖会。   这是圈内唯一一个将摄影展办的如此夸张的人,但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都没有人敢说一句不该如此。   周晚意也是在拍卖会,才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昔日师兄苏斯年的。   他还是很瘦,撑着一件松垮的中山装,鼻梁上总是架着一副窄边无框眼镜,坐在主席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瘦弱又斯文。   周晚意坐的观众席跟他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钓月亮:师兄我看到你了。】   场内信号不错,信息很快就发出去了。   周晚意看到主席的苏斯年拿起手机,原本轻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然后开始敲键盘。   没一会儿周晚意就收到消息。   【晚年:待会儿拍卖会结束了,师兄带你去吃夜宵。】   周晚意身上还穿着礼服,吃夜宵肯定不太方便,于是打字婉言拒绝:【不用了师兄,我晚上不吃东西。】   苏斯年也没强求,只是回了个好的。   周晚意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苏斯年:【老师没来吗?】   【晚年:老师今日身子不适,先走了。】   周晚意敛了眸光,怪不得今天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李延寿教授。   【钓月亮:那老师明天还要来吗?】   【晚年:老师明天应该不来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拜访他。】   【钓月亮:好。】   后面拍卖的过程实在太过无聊,周晚意嫌闷趁着没人注意从后门溜了出场。   因为所有人都聚集在礼堂,所以展厅略显空旷,周晚意兀自站着吹了会儿风,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是宋幼枕。   玻璃灯光彩流转,碧绿格子窗没关严实,有冷风灌进来,将周晚意额前碎发吹得有些乱。   对方也看到了她。 第59章已拉黑   窗外孤月渐隐,凌晨三点的手术室依旧灯火通明。   手术间的碘伏混杂着血腥和焦肉味一起钻入鼻尖,江厌皱了皱眉头,继续手上动作。   临江最近天冷且雨多地滑,半夜经常有病人摔进急诊,光是今晚,江厌就做了五台手术不止。   一直到天微微亮,江厌才结束最后一台手术。   他站在洗手台前,很板正地给手消毒。   手术室消毒水的味道比外面其他科室都要稍微浓烈些,似乎是太过疲惫,江厌摘了口罩后,又鞠了把冷水洗脸。   微躬的身子勾出一道清隽的弧度,深绿的洗手服衣领被打湿一大片,但好在凉水上脸,脑子至少清醒了点。   送完病人的巡回护士小赵一边拿出他的手机一边说:“江医生,昨晚九点钟的时候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当时我正忙着接病人不小心手滑给你摁成挂断了。”   第二人民医院有规定,为了避免医生手术时受到干扰,手机都必须由巡回护士保管,除了特别紧急的事件,一般都是由护士代接。   江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抽了几张擦纸将手指上沾着的水珠全部擦拭干净后,才接过手机。   点进通话记录,最上面那条号码的数字很眼熟。   是周晚意打来的。   江厌压压眉心,她是又做噩梦了吗?   长指轻拨,给她回拨过去。   “嘟嘟——”   似乎是过了半个世纪,电话里响起一道官方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灯光从头顶落下,江厌的长睫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倦色和阴翳。   小赵当即安慰他:“现在才六点多,说不定人家还在睡觉呢,江医生要不待会儿再打?”   虽然是这个理,但江厌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仿佛是原先勾住心脏的那根细线即将断裂一般,将悬半悬,不安得很。   他不信邪地改为发微信消息。   【江厌:又做噩梦了吗?】   他长指轻点键盘,还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今晚手术太忙没来得及接电话的原因。   结果下一秒,聊天框上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后面就跟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厌的眉头紧了紧,将手机屏幕拿给小赵看。   小赵惊讶地啊了一声,“江医生,她这是把你拉黑了呀!”   江厌握着手机的指节下意识收紧,最终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关节处微微泛白。   小赵见他不信,又接续说:“有可能她把你手机号码也拉黑了,一般手机号码被拉黑后就是显示正在通话中的,上次我前男友就是这样……”   “拉黑了?”江厌极轻地重复了一句,之后小赵再说什么江厌已经听不清楚了。   “谁把你拉黑了?”陆星白从隔壁手术间晃出来,挑了眉好奇地问。   “周晚意。”   江厌语气冰凉,也没有半分生气。   “周晚意把你拉黑了?”陆星白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道:“她该不会看上别人了吧?”   只是这回,江厌没再答了。   他长长的眼睫垂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浓密的阴影,薄唇抿得很紧,像是又回到了五个月前那个冰山话少的江厌,像深冬降临,而春途遥遥。   陆星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之后,立马闭了嘴。   男人眸光微敛,只身走进灯火透亮的走廊里,背影如松,挺拔依旧。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星白还是瞧出了些许落寞。   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拉黑了呢?   陆星白忽然响起昨晚进手术室之前江厌还不是这样的。   当时办公室的灯光也是很亮,暖洋洋地打在青年干净的侧脸,他手里捻一支黑金色派克钢笔,笑得温柔缱眷。   一同值夜班的医生笑话他:“女朋友送的就这么爱不释手啊?”   江厌将钢笔小心收好,很严谨地纠正:“目前还不是女朋友。”   陆星白也跟着笑:“就差一个表白了。”   听到话头,江厌便开始询问他,选个什么样的日子表白比较好。   陆星白倚着办公椅,不是很靠谱地出馊主意:“你不是还有二十多天就生日了吗?要不干脆生日的时候把周晚意喊出来,和她表白,她肯定会感动哭了。”   男人几乎是立马否决了,“太晚了。”   有人打趣:“咱们的高岭之花这是迫不及待了!”   江厌弯唇轻笑,眸底波光潋滟,却是没有辩解。   “那你想什么时候表白?”   “明天晚上,我飞到川城去。”   昨晚江厌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陆星白惋惜地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高岭之花好不容易走下神坛,这世道却并没有善待他。   江厌是个很理智的人,并不会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所以他决定去川城问个清楚。   当天的机票已经没有了,江厌只得选择最快的一班高铁,下了班之后连觉都没有睡,直接打车奔向高铁站。   只不过这回,他并不是飞奔过去表白的。 第60章不死心   李家冷清,除了满园花草和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阿姨外再无他人。   苏斯年和周晚意怕老人孤单,一直待到将近十点才走。   深冬夜里霓虹闪闪,即便是到了深夜马路上也依旧车流不息,人行道边上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欢笑声被风刮出好远,一点点落到周晚意的耳朵里。   因着今晚李延寿的那番话,如今周晚意与苏斯年在密闭空间里单独相处,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自在。   为了避免尴尬,她索性一句话也不说,撑着额头倚在副驾驶假寐。   车子再次停靠在酒店侧门,周晚意松开安全带,很规矩地道了声谢。   拉门出去的时候,苏斯年叫住了她:“周周——”   周晚意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很少有人会叫她这么亲密,但她如今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然一片平静。   “怎么了学长?”   “没事,”苏斯年无害地笑了一下,一双藏在镜片后的薄薄凤眼轻轻眯起,看起来尤为和善。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川城虽然四季如春,但白昼温差也很大,周晚意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T恤,所以并不想多留。   苏斯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叮嘱周晚意:“记得从侧门直接上去,别去酒店大厅。”   风刮起女人的额前散落的碎发,她弯了弯唇,“好。”   酒店不远处就是洗浴中心和夜店,辉煌灯火与喧嚣躁动隔着一条马路遥遥传来,夜风吹得周晚意有些凉,她拉开侧门,一把蹿进室内。   中央空调开着,酒店室内温度一直保持在二十摄氏度以上,周晚意站了一会儿身体稍微回暖了些。   她这人反骨,越是不让干的事情,她就越是要干。   她拐了几条略显昏暗的长廊,才看到金光亮堂的酒店大厅。   可能是因为对面就是洗浴中心和夜店的缘故,这个点来登记入住的人并不算少,大厅里也是嬉闹成一片,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女子的娇笑。   周晚意紧了紧身上单薄的T恤,掉头就想走。   却在转身时的光影流错间,她恍然看到大堂黑色漆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柏,安静地坐在光彩流转的吊灯之下,仿佛自带屏障一般,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捏着一杯矿泉水,周晚意看见他微微抬了下手,轻松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男人冷白淡漠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隽,仰头的弧度很好看,喉结因着囤水的动作而轻轻滑动。   周晚意站得并不远,甚至还眼尖地看到一滴透明的水珠从男人下颌滑落,然后顺着喉结轻滚进微敞的衬衫领口。   他稍稍弯了一下身,脸往周晚意的方向侧过来。   要发现自己了吗?   周晚意背脊下意识僵了一下,那一瞬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反正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躲。   可等目光再次定下来之后才等反应过来,男人只是将矿泉水瓶放在茶几上,并没有要往她这边看过来的意思。   周晚意紧了紧手指,胸腔内的心脏闷闷地跳了几下,酸涩感涌上眼眶。   本来应该掉头就走的,可周晚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偷看这么久。   她就像是一个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尽管风雨再恶劣,依旧也不愿意死心。   可江厌到川城来干什么呢?   会是因为自己把他拉黑了所以来询问原因的吗?   周晚意敛下眸光,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然而很快,一道娇俏的女声彻底打破了她对江厌所有的幻想:“江厌哥哥——”   薄柔的女旦音穿透性极强,周晚意几乎是立马跟着抬起的头。   然后她就亲眼看见,宋幼枕一脸娇媚地拥住了江厌。   那一刻周晚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的场景和喧闹声全部变得虚幻了起来。   她无措地眨着眼睛,一股异样的酸涩感从心尖一路爬到眼眶鼻尖,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哗啦落下。   纵使面前的景象全部变得模糊了起来,但宋幼枕和江厌最后一幕的那个拥抱,一直深深烙在周晚意的脑海里。   原来他来川城是为了来见宋幼枕。   原来宋幼枕微博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她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亲眼看到喜欢的人拥抱别人的感觉,会这么痛。   “您好——”   一位长相稚嫩的服务生注意到了周晚意,面带怜悯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周晚意伸手去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抖得不行。   小服务生安慰她:“没事小姐姐,好马不吃回头草,姐姐长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少优秀的男孩子喜欢的,这种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不要也罢。”   理是这个理,但周晚意还是拧巴地钻牛角尖。   好像这么多年,喜欢江厌好像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习惯了。 第61章生姜茶   天将亮的时候,周晚意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坠痛。   窗外风雨渐大,整座城市一片静谧。   周晚意摁亮灯后从行李箱里抽了片卫生巾去洗手间垫上后,又给自己烧了点热水。   寒气从脚底蹿上来,她蜷了蜷脚趾,用遥控器把房间内空调温度调到最高,然后重新缩进棉被里,将自己裹紧。   周晚意宫寒很严重,每个月的那几天都很难受。   她上次在医院开的中药吃了一段时间也不见好就没再去开了,现在包里只剩下两片止痛药,郊区偏远外卖不送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吃。   她弓着身子,将自己在被窝里闷出汗,等着热水烧开。   因为疼痛所以了无睡意,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听雨声滴答,看天光渐亮。   差不多到早上八点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敲了三下。   “谁?”   一夜的疼痛使周晚意了无生气,音色沙哑。   “周女士您好,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刚才有一位先生给您点了一杯红糖姜茶,请问您现在方便拿吗?”   一位先生给她点了红糖姜茶?   怎么会这么巧。   周晚意慢吞吞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周晚意:“女士,这是您的红糖姜茶。”   周晚意手脚冰凉发软,接过的时候不小心抖了一下,等稳住后才问服务生:“谁给我点的?”   “那位先生没有留姓名。”   热茶的温度从塑料手柄慢慢传递到手心,周晚意垂眸,突然发现保温桶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向日葵的图案,向日葵被拟人化,面部画了弯弯的眉眼和唇角,像是一个热爱追光的小孩,生机勃勃。   “对了,这位先生让我把这张卡片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服务生又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木色卡片,笑着递给周晚意。   “谢谢。”   卡片上的字迹很陌生,也没有留下任何一条有关身份的信息,只是在上面写道:记得多喝热水,如果身体好一点的话,期待下午三点的见面。   下午三点……在哪里见呢?   下腹的坠痛阻止了周晚意继续再想下去,她掀开保温桶,将深色的姜茶倒进玻璃杯里,热腾的白气不断向上翻涌,辛辣的暖意钻进鼻腔,全身的毛孔都仿佛受到了安抚。   周晚意喝不惯红糖姜茶,但为了让肚子稍微好受一点,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几杯。   生姜驱寒,红糖性温,搭配热水一同饮用可促进血液循环,适当缓解月经期腹部疼痛的症状。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姜红糖水真的起了效果,反正喝完之后周晚意感觉腹部的疼痛稍微好了一点。   她合上保温桶,刚准备重新缩回被窝,房门却再次被敲响。   “谁?”   “是我啊老大!我来给你送早餐。”李莉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晚意打开门,见李莉莉手里果然拎着两个打包盒,伞上的雨水正一点点地滴落在花式繁杂的地毯上。   她将伞搁在门口,一边进门一边絮叨:“这破酒店真是的,昨晚扫-黄大整顿之后竟然就不提供早餐了,还要害我跑那么远去买。”   “扫-黄又没扫到他们厨师,干嘛把早餐停了?真的是不理解。”   她将打包盒放在桌子上后,才转身过来注意到周晚意脸上的病容,“老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周晚意拉开凳子坐下,言简意赅:“痛经。”   “那我去给你买止痛药吧。”   李莉莉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周晚意一把拉住。   她拆了双一次性筷子,食指轻敲桌面,示意李莉莉去看桌上的保温桶。   “哟!”李莉莉惊讶,“这破酒店还挺人性化,竟然还给你送红糖生姜茶。”   “不是酒店送的。”周晚意夹了个蒸饺,淡淡道。   “那是谁?”   “不知道。”   周晚意咬了一口蒸饺,皮薄肉嫩,爆出的汤汁落到唇角,她抽了张纸巾,轻轻拭去。   不知怎地,她忽然带了点脾气地说:“我也不想知道。”   李莉莉拿筷子的手一顿,总觉得周晚意是能猜到送姜茶的人的。   -   承那一大罐红糖姜茶的福,周晚意小腹的坠痛已经好上了许多。   她用羽绒服将自己包好,带上雨伞出了房门。   ——去赴一场来历不明的约。   想要从电梯下楼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周晚意走的很慢,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马路,玻璃推窗没关,冷风灌进来,周晚意缩了缩脖子。   外面的室温很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拿出那条和江厌情侣款的白围巾。   斜雨飘进室内,电梯还停留在二楼,周晚意等得有些无聊,视线不自觉地往窗外飘去。   玉珠从天幕落下,快速砸落在水洼里,泛起一阵涟漪。窗户下面是一座公交亭,边上种了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一青年颀长的身影隐于枝叶间,孤寞却也寒凉。   有风吹过,枝桠轻晃起来,男人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雨水从肩侧落下,本就薄软的衣物被打湿了大半边。 第62章抵抗力   雨刷器不停晃动,对面车道远光灯划破雾气缓慢驶来,车内空调温度很高,周晚意手心逐渐回暖。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安静非常。   江厌似乎是真的很困,头微微垂着,长睫垂下却也遮不住眼底的两片乌青。因为城郊的缘故,车道不是很平整,他的脑袋就随着车子摇摇晃晃,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玻璃窗上。   周晚意和他坐的并不远,把目光从雾气氤氲的车窗上撤回,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安全带扯得有些松,足够她往江厌那边挪。   细瘦的小臂抬了抬,周晚意睫毛颤了一下,似乎迈出这一步并不难。   她白瘦指从半空落到江厌漆黑的发间,带了些力道地将江厌往自己肩膀上靠。   男人也不抗拒,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归宿一般,轻柔地用下巴在她的肩头蹭了蹭。   一夜没见,他的下巴上冒了点胡青,但并不显邋遢,蹭在周晚意肩头有点刺人,不难受,像只累乏的小猫。   周晚意心像是被人用一根银针刺了一下。   原来,她对江厌的抵抗力还是这么弱啊……   肚子上贴的暖宝宝还在发热,小腹部的坠痛感逐渐消失,男人弱弱热热的呼吸打在脖颈,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川城的新人民医院就建在离酒店二十公里开外的开发区,雨天路滑,苏斯年开得极慢,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江厌送到医院。   接诊的主治医生上了年纪,看病很是老道,再加上江厌自己也是学医的,所以简单询问病史过后就开了药安排人去门诊输液厅打点滴。   他似乎是把周晚意自动认为江厌的陪护,留住她叮嘱完一些注意事项后,又忍不住说:“小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快点去买件衣服给他穿吧。”   “我们门诊输液厅空调还没修好,条件有些艰苦,输的液体又凉,小伙子穿那么单薄,这重感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从医生问诊开始周晚意就一直沉默着,如今总算是终于开口:“这附近有卖衣服的店面吗?”   “最近的就是东门大桥底的农贸市场了,只需要往北走三百米,经过一道大桥,看到桥洞底下有很多摊贩的地方就是。”   周晚意道了声谢,拎着长伞出了门。   苏斯年从后面追上来,说要陪她一起去,周晚意短暂地嗯了声,也没拒绝。   雨势渐小,雾气却一直很重,天幕彻底暗下来,城市的路灯已经亮起。   农贸市场确实离医院不远,建在川城郊的东门大桥下,经过一夜的降雨,河面水势渐渐上涨,时下不少原本搭在岸边的摊贩都忙着收摊,难免有些嘈杂。   周晚意撑着长伞在逼囧的人潮里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成衣店。   只不过,里面卖的衣服都比较老派。   日光灯蒙了尘,晃出来的光有些暗,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安逸地躺在摇椅上追剧,狭小的屏幕里男主角正淋着雨表白。   “您好——”   周晚意掀开湿漉漉的门帘,在门口站定。   室内狭小,苏斯年跟进来后显得更加逼囧,雨天的潮气压得周晚意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转动脚尖,微微往边上侧了一下。   “二位要给家里的长辈买衣服吗?”   老板娘将电视剧按下暂停,视线在周晚意和苏斯年身上转了一圈。   周晚意:“不是。”   “给一位朋友买。”   老板娘狐疑:“我这儿的衣服,可不是很适合你们这群年轻人哦。”   “我朋友,”周晚意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道:“他不挑。”   老板娘这才起身,从角落里拿了根很长的衣叉,“你朋友什么身量?”   “185往上,很瘦。”   “腰围呢?什么尺寸?”   周晚意眼神默了几秒,回想起之前在公交车亭里搂住江厌的时候,手臂虚虚往前一环,她告诉老板娘:“大概这么宽。”   老板娘点点头,手上的长衣叉随手点了件黑色的老式男款羽绒服:“这件行不行?”   周晚意看了一眼,说:“好。”   羽绒服是戴帽子的,似乎是为了迎合中老年人审美,帽子上还缝了不少同色系的羽毛,冷风灌进来的时候,羽毛被吹得四处摇摆,甚至有几束还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周晚意的手背。   掀过一片麻痒之意。   周晚意想到医生说的药液很冷,又给江厌买了条小毯拿来盖手。   重新回到门诊输液大厅时,江厌已经醒了。   周晚意站在门外,透过透明的玻璃条往里看去,见他正低垂着眉眼固执地在手机上划着什么,右手连接着透明的输液条,脊背微微屈着,似乎是病来如山倒,平日里孤高冷傲的人瞧着也有那么一丝丝脆弱。   周晚意压住心头酸涩,脚步却有些迟疑。   “不好意思,让一让。”   推着治疗车的护士嗓门有点大,正好惊动了里面的江厌。   他半侧过头,隔着门上窄小的透明玻璃条朝她望来。   周晚意手里的长伞还在滴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脚边,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推开门。   江厌的唇色还是泛着很不正常的白,周晚意敛眉把手里的羽绒服和毛毯放到桌上,然后一抬头,就撞上一双布满了红血丝依旧带笑的眼睛。   他的眸中不再深寂如潭,灯光落进眼底,如有点墨缕缕化开。 第63章浅绿色   贺子书穿着个白大褂晃晃悠悠地进来,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看到江厌手上的回血时,瞬间皱了眉头。   “不要命了?手抬那么高?”   他把江厌的手按低,然后开始调节输液器。   周晚意也跟着皱眉,直到看到透明条子里的药液滴速加快,一点点将回血重新冲回血管时,她才收回目光。   绷直的背脊倏然一松。   “来川城也不和我讲一声,要不是凑巧今天我来门诊帮忙,你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贺子书和江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嘴下也没饶人,说完江厌之后又把手上的塑料袋递给他:“这粥给你。”   江厌没接,视线紧紧抓着周晚意。   贺子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们认识啊?”   他这一笑,周晚意有一瞬间的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攥紧,敛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   “认识,但是不熟。”   周晚意没再多说,脚尖调转方向走出了输液厅。   人家女朋友和朋友都在这儿,她又能以什么身份瞎凑热闹呢?   外面雨已经停了,城市的地面被浇透,风卷着打着旋儿的落叶飘进路边水坑,泛起几层淡淡的涟漪。   苏斯年拿了瓶水从自动售卖机过来,笑着问周晚意:“怎么出来了?”   周晚意视线一顿,落在他手上那瓶冒着冷气的矿泉水上,淡淡道:“学长我们走吧。”   “那这水?”   “他不需要了。”   苏斯年也没多问什么,特意帮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那我们走吧。”   “今晚学长请你吃饭。”   周晚意撩起眼皮,忽然很认真地看了着苏斯年。   他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稍稍侧了侧头问:“怎么了?”   “你刚才出去,不只是买了水吧?”   周晚意聪明,即便是苏斯年藏得再好多少也猜到了点。   但他也不否认,反而十分坦荡地说:“对啊,我和宋小姐认识,毕竟是她男朋友生病,得通知人家一声。”   周晚意眼神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   心口闷闷地疼,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进去,有些窒息。   苏斯年还在继续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负责不起,你说对吧周周?”   周晚意拉过安全带,抿唇轻嗯了一声。   除雾完毕,车子缓缓驶上马路。   为期三天的摄影艺术展已经结束,周晚意当晚就定了回临江的机票。   她走的决然且干脆,只在临行之前给李延寿发了条告别信息。   回到临江之后,顾不上休息就连夜把江厌送的所有东西都翻出来,然后用同城快递邮到他家。   接下来的几天周晚意过得有些浑浑噩噩,这座城市她很熟悉,但好像每个街角都和江厌走过,触景生情之际总会想到他。   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很像开玩笑,明明之前的七年两人都很有可能在一个城市,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在她本来都差不多快忘掉他,打算听从家里安排相亲的时候,命运又偏偏将他送到她面前,给她一点希望。   这点希望周晚意伸手去抓了,也用尽全力了,可又能这么样呢?   那段见不得光的暗恋再波涛汹涌也只是周晚意一个人的感情,而江厌和宋幼枕,郎才女貌,自年少时相知相恋,后因故分开,如今破镜重圆,皆大欢喜。   她和江厌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或许从一开始,她伸手去试图去抓那点希望就是错误的。   周晚意摇上车窗,将街景草木隔之窗外,不愿意再看。   手机里快递软件提示寄出去的货件已经被签收了。   周晚意摁灭手机,有些不太敢想江厌收到那些东西会怎么处理。   她踩了油门,车子重新驶入蜗行的晚高峰。   舒筱晚上七点的飞机落地,周晚意得去接她。   有些人站在那里就自从一道风景线,周晚意纤瘦高挑,可能是心情低落的缘故,穿的衣服便也越发招摇。   舒筱一出来就看到她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憔悴?”   周晚意虽然看着外向,但真遇上了事儿只会往心里憋,若是别人主动问起,也只是笑笑说没事,内耗得不行。   舒筱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也是深谙这点,立马补充:“别和我说你没事!”   周晚意扯到一半的笑没能继续下去,垂下一双好看的眉眼。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过了好久,她才闷闷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喜欢江厌了。”   舒筱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她这表情也不太像是开玩笑的语气。   “他做什么对不起你了?”   舒筱掏出手机就要给陆星白打电话,“我让我家小白收拾他。”   她这样式像是急着给自家孩子撑腰的护短家长,要是平常周晚意看到可能会笑,但这回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制止了她,“没必要。”   舒筱轻呼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走,今晚姐带你泡吧去。”   — 第64章只有你   “你他妈哪条道上的啊?”   林业仗着人多,身子都没爬起来就嚣张地吼叫,场内灯光真的很暗,男人眉眼压得又低,让他根本看不清来人面容。   江厌也挺有耐心,脱了风衣扔到一边,松松衬衫袖扣向上挽,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小臂,漫不经心的样子有点像旧时代雅痞绅士的做派。   “你猜猜看?”   他散漫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林业无知,还是在笑他手下的人太过猖狂。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不少人围过来瞧热闹,舞台上乐也不奏了,舞也不跳了,就连经理都赶过来赔罪。   林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巧酒吧的大灯被打开,透亮的冷光将暗色一下子驱散,他也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脸。   早就听说临江商圈顶层大鳄江时京有个一心学医向善的小儿子,只是林业没想到,这个一心向善的医生踹起人来能这么狠。   他的父亲最近和江时京有一个很重要合作正在进行,如果对方一旦中途撤资,等待林家的便是大片耗损甚至是公司破产。   所以林业识相,立马扬起狗腿的笑和江厌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有眼无珠碰了小江少的女人,我罪该万死。”   欺软怕硬是人渣本色,林业的那群小跟班见自家老大都俯首求饶,立马也都放下了手里的家伙。   周晚意被松开,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江厌一眼,然后蹲下身子将地上散落的物件一一捡起。   在触到那封情书的时候,她的手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浅绿色的信封掉在地面上尤为打眼,光圈晕开黑色字迹,江厌的视线轻且飘然地跟着落下,然后顿住——   “江厌学长收。”   里面的信笺纸露了半边,掉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染上了泛黄的脚印。   江厌弓了背脊蹲下来,打算把信封拾起。   周晚意却没给他机会,一把将信笺纸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然后重新塞回浅绿色的信封。   她默了一下,江厌很高大,落下来的阴翳虚虚地圈住她。   他先她一步站起,然后抬手,将干净修长的五指伸到她面前。   灯光从他身后亮起,很刺眼,而他则像神明低垂人间,周身被光笼罩,晃的周晚意微微眯了眼。   她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住,缓缓笑了一下,没承他的好意而是把信封连带着照片一起放到他摊平的手心。   “物归原主。”   江厌五指猛然收紧,信封底下还压着张上了年头的照片,用薄薄的塑封膜包着,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   照片上是高中时期的他。   瞳孔猛缩,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贺子书所言非虚。   周晚意站起来拨开人群转身就走,背影纤薄孤绝,不留半分留恋。   江厌只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后拽着信封和照片抬脚就追。   他个子高,腿长步子也快,没两下就在酒吧门口拽住周晚意。   十二月的临江风刮得特别猛,覆满雪松香的大衣从后面将她罩住。   男人有力的手腕扣住她纤弱的肩头,挡住了去路。   经过刚才那一遭,时下酒吧门口调情谈笑的人群全部散掉,深冬的大街略显萧索,风呼呼地刮来,让人手脚发冷。   江厌的大衣上还有他残存的余温,盖在身上很暖和,他的扣住她肩头的手很用力,虽然没有弄痛周晚意,但却根本挣脱不开。   江厌垂眸,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女人的眼神有一丝迷离,嘴唇抿得很紧,下巴无意识绷下来,看着像是生气的前兆。   他无奈地再次用力将女孩圈入怀中,“天很冷,别闹了好不好。”   语气很温和,是刻意软下声线来说的,不轻不重地砸在周晚意心上,像一把小钩子,勾出她刚埋好没多久的酸涩。   情绪再次上涌,周晚意原本迷离的眼眶里多了些潮意。   她垂下眼皮,藏住眼底的情绪,“江医生你这样,真的是喜欢我吗?”   外面的风真的很大,江厌没有立马回答周晚意的问题,而是打开车门将她塞进温暖的车里。   夜色很暗,又隔着一层玻璃窗,周晚意根本看不清楚江厌神色。   她蜷了蜷手指,刚好碰到之前江厌系在腰间的那个蝴蝶结。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最是卑微,用情最深的那个人最是可悲,倘若二者结合在一起,那便是卑微又可悲。   周晚意敛了敛眸,忽然有些自嘲地低笑了声。   她就像是深陷泥沼,明知道前路不通也要往前冲的愚勇者,最后被荆棘刺得狠了,方才知道痛了,却也晚了。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男人侧身坐了进来。   外面天寒地冻,他把大衣托给了周晚意,再进来时脸色显然苍白了许多。   信封和照片被他攥在手上,却没有勇气打开。   热气缓缓从座椅传上尾椎,周晚意忽地抬眸,“江医生不打开看看?”   她唇角扬了下,却没看出半点笑意。   江厌嚅了嚅唇,有些欲言又止。   “我念给你听。”   周晚意伸手就要去夺,却被男人扼住腕骨。   江厌哑声道:“别这样。”   他低了眸子看面前女子,她最近瘦了好多,原本就尖的下巴倔强地扬着,纤细的手腕虚虚一握还剩出半根手指,他刚刚牵上的时候,心都惊了一下。   江厌带了薄茧的指关节在她纤细的手骨轻轻摩挲,带了点宠溺的意味说:“会看,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65章情难禁   “江医生,你的原则呢?”   车里空气不流通,周晚意呼吸之间全是江厌身上的雪松香。   江厌冷清,孤寂,看着是高岭之花,实则是一座谁也靠不近的孤岛。如今,他亲手将周晚意扯入属于他的怪圈中。   他顿了下,嗓音有些暗哑:“情难自禁,不要原则。”   最守原则的人抛了原则,玫瑰香与雪松交融馥郁浅浅弥漫,于是从此孤岛没有尽头,海上不再孤单。   这是周晚意第一次看到江厌动情,毫不掩饰,热诚直白。   他好像不是很懂,所以动作也小心,如蜻蜓点水般触碰她的唇。   平日里孤寂的眼里有浮冰碎开,春水潋滟地望着周晚意。江厌就像是一个探索新玩具的小孩,好奇心很重,一遍又一遍地研磨着,却始终摸不到其中技巧。   周晚意早就不哭了,如今更是被他的动作逗笑:“江医生,接吻是要张嘴的懂不懂?”   深冬的街头很安静,停车场更是无人问津,枯叶被风携落与地面撞个满怀,落寞又萧条。   车内的暧昧却在升温,江厌停下来看她,眼尾不自觉染了丝笑,蛊意甚浓:“那周老师教教我?”   “我……唔……”   话都没说完周晚意下巴便被钳住,男人手指稍用力,轻松将她的两瓣红唇分开。   “算了,”男人的唇瓣压上来,笑得很是纯良,“周老师当陪练就好,学生想自学成才。”   藏在高冷皮下的狐狸尾巴终于是露了出来,周晚意惊觉自己上当,想后悔却根本来不及,最终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   脸侧黏着的发丝被男人轻柔拨开,窗外夜色很深,灯光也迷离。   人类的舌是由八块灵活的肌肉组成,有五对神经直通大脑,甚至其中还大约藏了两千到八千个味蕾。   江厌脑子灵光,学东西上手也快,他掐着周晚意的后腰往上带,没几分钟就掌握其中门道。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就像是踩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全身力气尽失,软绵绵地附在男人怀中,就连视线都无法聚焦。   他带她领略了春雪初融的寒凉,也带她一起于汹涌波澜里沉入海底。   窒息感上涌,周晚意大脑中一片空白。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身侧男人闷声轻笑:“喘不上气了?”   他耐心地教,“闭眼,放松,用鼻子呼吸。”   周晚意听话地照做。   车内温度过高,风衣穿在身上有些热,于是她分神去解腰带,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追上来,不肯放过。   他浓且长的睫毛搭在眼睑,薄唇染上韫色,欲气十足。   周晚意鬼使神差地勾住他脖颈迎上去,可能是动作太大,导致肩带不小心滑落,袒露一片春色。   “叩叩叩——”   副驾的车窗传来几声轻响,紧接着陆星白的脸就从玻璃上映出来。   “老江,你们在车里干嘛?”   周晚意心一惊,分了神不小心咬到江厌的唇瓣。   血腥味蔓延至唇腔,男人长指轻摁,将车门锁死,而后温声同她说:“别理他,我们继续。”   周晚意心颤了一下。   车窗装的是深色玻璃,外面的人并不能看到里面,但江厌还是伸手帮周晚意拢好风衣,裹得严实又紧密。   绵长的吻铺天盖地再次袭来——   窗外的陆星白还在不明所以,“咦,这门怎么锁了?老江你在里面吗?”   这种暗度陈仓的感觉隐秘且刺激,江厌使坏地捏住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惹得一片通红。   周晚意有些担心地问:“你说他会发现吗?”   江厌似乎有所不满,将她的脸重新掰正:“专心点。”   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声响,更加激动地拍打车窗。   “老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把门打开,舒筱喝多了我们送她回家。”   气氛彻底被破坏,江厌停住动作,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真的好烦。”   周晚意依偎在他怀里,乐得咯咯笑,媚眼如丝轻点他唇瓣的样子像个十成十的祸国妖姬。 第66章余鹤雨   舒筱比周晚意早到家些,听到客厅里有响动立马就拎着个牙刷赶过来。   养生的中老年人不喜欢熬夜,此时客厅里就只剩下周晚意和舒筱。   她的目光从周晚意身上的男士风衣划到韫色未退的红唇,了然一笑:“果然,你还是对江厌没有抵抗力啊。”   客厅里只开了筒灯,并不是很亮,周晚意弓着身子换好鞋后才看了眼刷得满嘴泡沫的舒筱,“谁说的?”   “我家小白都和我说了,你别藏着掖着,泡到了喜欢很久的男神呢,开心一点!”   舒筱以为周晚意只是不好意思羞于表达,拍了拍她的肩,八卦道:“你们没干点别的吧?江医生初开情窦,倘若是不知节制你倒也是可以拒绝的。”   她笑得没个正形:“总之,你量力而行,别太委屈自己。”   长岛冰茶的后劲很足,周晚意神志有些飘忽,“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舒筱不明所以,“什么意外?”   “我没和江厌在一起。”周晚意没什么情绪地说。   “没在一起?”舒筱有些不可置信,“没在一起你们接吻?”   “所以说了,只是意外。”   舒筱哑然,看周晚意一副冷淡不愿意多谈的样子瞬间就懂了。   她安抚道:“没事,你追了他那么久,是时候让她追一下你了。”   “嗯。”周晚意把手包随手扔在置物架,转身,“我去洗澡了。”   -   洗完澡已经是深夜,早上出去的时候房间窗户没关,如今灌得满屋潮气,又湿又冷。   周晚意随手扯了条毛巾吸掉发尾不断下坠的水珠,然后趿拉着拖鞋去关窗,尾指不小心勾到墨绿窗帘尾端的蕾丝边,“哗啦”一声划拉下来一大片。   周晚意有些心疼,将掉下来的那段蕾丝放到书桌柜收好,抬头时,搁在台面上的手机正好震了一下。   手上很湿,如果开机的话触屏会不灵。   这个时间点如果是找她有急事的话可能就直接打电话了,周晚意墨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吹头发。   她的头发长且密,经常一吹就是将近十分钟。   等到回来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微信页面跳出来两条好友验证的消息,均是挂着最近很火的招桃花女头像的陌生微信号。   看着两条空空的好友验证框,她皱了皱眉。   十分钟之内发了两条验证消息,但验证消息里面又什么都不说,连个最基本的名字都没打,周晚意一时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心急还是无所谓。   正疑惑之间,那个号又弹出来了一条验证消息。   周晚意觉得挺有意思,退出消息验证页面滑到设置,将朋友圈设置成为了未加好友也可见的状态。   窗外玄月高挂,她的脑海里突然映出来那个人清隽淡漠的面容。   她调出键盘在朋友圈编辑文字:大半夜的好想吃老门东的甜豆腐脑啊[抓狂抓狂抓狂]   编辑好后,她把这条朋友圈设置为所有人都可见,然后就关掉手机拉灯睡觉了。   女人的第六感天生敏锐,但周晚意这一条朋友圈有很多赌的成分。   心事解开,这是周晚意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次。   因为晚上不失眠,所以第二天早上她起的格外早。   手机开机以后重新登录微信页面,昨晚那个挂着招桃花女头的微信号一夜发了十二条验证消息,还都是空白的。   周晚意一时失笑,也不知道该说那人不懂得变通还是执着了。   不过趁着早上早起心情好,她在验证框里回了一句:【不说给备注不通过。】   那边回的很快:【余鹤雨。】   周晚意抱着手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三个字的首字母是YHY,也就是厌和意。   是她之前发过的一条仅江厌可见的朋友圈。   周晚意嘴唇不自觉地轻翘起,瘦白的手指一点,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通过之后周晚意并没有打招呼,摁灭手机就去洗漱。   因为起得早,便很自觉的去厨房帮忙煮粥。   可当早饭准备好端上桌之后,周晚意却是撑脸干坐着,没有半点要吃早饭的意思。   黎秋知瞥了她一眼:“你大早上的不吃饭瞎发什么呆?”   周晚意:“我现在不是很饿,也没什么食欲。”   她想等一等,看看昨晚布下的赌局是否会输。   黎秋知闻言立马给碗底见空的周鲁豫又盛了一份粥,“那老周你多吃点,不用给她留。”   周晚意:“……”   家里的餐桌靠近落地窗,从屋里就可以看到外面街道渐起的人潮和早餐铺子旁不断上涌的薄烟。   周晚意视线不自觉飘到窗外,一辆低调的长款奔驰从转角慢吞吞地驶出来,街上人群纷纷避开。   她一眼就认出来江厌的车牌,桌下的玉指颤了颤。   倒是舒筱,调侃地笑开:“你的甜豆脑来了。”   黎秋知和周鲁豫也跟着看了眼,他们不知道周晚意和江厌前段时间闹矛盾的事儿,又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江厌,所以吩咐周晚意:“你去楼下开门,把小江也叫上来一起吃早饭。”   周晚意压住唇角弧度,淡淡地应:“好。”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周晚意有意晾着他,所以步子也走得慢。 第67章浅浅笑   双十二那天商场搞活动,黎秋知趁着优惠的力度大,买了不少食材和日用品。   中午烧大菜的时候周鲁豫在对江的公园下棋没赶回来,于是黎秋知将每道菜一一装好,然后又放进保温袋。   做完这一切后,她问周晚意:“这个时间点江厌应该下班了吧?”   周晚意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过半了。   她记得之前江厌和她说过,一般正常情况下白班的下班时间是在上午十一点半,她抿了抿唇,如实道:“有可能他已经吃过了。”   “你又没问,怎么知道他已经吃过了?”黎秋知不甚在意道。   “就算吃过了,你送去走个过场,让他知道你费心了从而产生愧疚,那这一趟就没白走。”   周晚意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毒辣。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对江厌的态度冷淡了很多,你们闹矛盾了?”   “没……没啊。”   周晚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那么明显吗?   为了避免黎秋知多想,周晚意拎了保温袋就往门外跑,“妈,我先走了啊!”   纤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黎秋知望着暖阳高照的大街,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   医院的白班很忙,周晚意提着饭盒到骨外科的时候江厌正好结束一台手术。   家属围在他身边询问病情,走廊人来人往,江厌一件白褂加身仿佛自带滤镜一般,松姿挺拔地站在人群里。   和煦的暖阳透过走廊尽头玻璃窗暖暖地照在他的发顶,他低头嘱咐注意事项,虽然戴了口罩看不清面上表情,但是话语简明扼要,且通俗易懂。   周晚意站在楼梯拐角处,看了挺久,发现江厌真的是随便站在哪里都能够脱颖而出。   家属中有个半人高的小女孩,也跟着自己的爸爸奶声奶气地问了个问题,问完之后还睁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江厌。   大概是小姑娘的问题太过幼稚,全场静了几下,然后纷纷笑开。   女孩的父亲和江厌说:“小孩子瞎问,江医生不要别见怪。”   冬阳暖暖的光柱缓缓倾泻下来,江厌微微弯腰,在女孩头顶遮下一片阴影。   不知道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晚意看见他忽然弯了弯眸。   小姑娘觉得他亲切,也跟着咯咯笑开。   场景挺岁月静好的,那一瞬间周晚意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注意事项基本已经都交代完毕,家属抱着小姑娘走了,只剩下江厌一个人站在窗边,立于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或许是周晚意的目光太过直白,男人微微抬眸,一眼与她对上目光。   没了人群的遮挡,周晚意无处遁藏。   她下意识抬头,扬了扬手里的保温袋:“我妈让我来给你送饭。”   她还是站在楼梯拐角没移步,说完觉得态度太软于是又补了句:“你要是吃过了,我就走了。”   暖光在玻璃窗上晕开,给男人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圈,映得整个人更是清隽如玉。   他眼底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周身的态度都软了不少。   “刚下手术,”他迈步朝她走来,“还没吃。”   他侧身替她挡住面前刺眼的白光,忽地摘了口罩垂下眸子来看她。   他的眼睛本来就好看,现在融了笑意更是漂亮得如同春江水,看得周晚意心神微荡。   她有些耳热,于是转移话题:“那去你办公室。”   保温袋很大,里面菜品不少,宽带子在周晚意手腕上压出几道红痕,男人视线顿了下,立马从她手里把保温袋拎了过来。   “走吧。”   他个子高,单手抄进白大褂兜里,率先迈开脚步。   看着他高瘦颀长的背影,周晚意微微牵了下唇角,然后抬步追上去。   大办公室里的医生挺多的,三两个围坐在一起吃外卖,见江厌进来便贴心地让了把凳子出来。   一个和江厌差不多年纪的医生说:“老江,今天老杜点的外卖有点翻车,但没办法一点半下一场手术就要上,咱只能将就着吃点了。”   他边说边转头,话音刚落时正好瞥到江厌手上的保温袋。   “你自己点了外卖?”   江厌:“不是。”   他把保温袋放到自己办公桌上,接着又把桌子上的病例和片子往边上扫了扫,空出一大块位置。   等他做完这一切,周晚意才姗姗来迟。   干瘪瘪的外卖和汤汁鲜美的菜肴放在一起,简直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几个医生见到她,纷纷卖惨:“有人送饭真好啊,不像我们这群单身狗,只能可怜兮兮地吃外卖。”   之前周晚意经常来他们科室,已经基本上混了个半熟,闻言莞尔:“菜很多的,你们也来一起吃。”   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拉了凳子围坐过来。 第68章飓风起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平日里看起来最正经的人耍起无赖才最为致命。   周晚意被噎了一下,指甲抠了抠手心,回怼他:“江医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酒吧堕落街边非礼小女孩的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   江厌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开半分。   地痞流氓就地痞流氓吧。   室外似乎起风了,爬山虎的枯藤上挂着的那几片半青不黄的叶子被轻轻吹动,正午过后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斑驳的白墙上。   高瘦的男人倾身,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鼻尖从身后轻轻碰了下周晚意的耳廓,发丝被风带到脸侧,麻痒感顺着耳尖一直爬到脸侧。   耳朵是周晚意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再加上她皮肤本来就白,稍微碰一下都能染上一大片红晕,所以她稍微有些不适地偏了一下头,躲开男人的触碰。   她得赶在耳朵红之前,赶紧走。   “我要走了,”周晚意随口扯了个谎,“很快就上班了。”   江厌的手还是捏着周晚意的肩头,只是稍微垂了视线看腕上的表,“才一点,还很早。”   是了,周晚意下午两点半上班,从第二人民医院到桉树工作室的车程满打满算也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这辆车,周晚意翻得很彻底。   耳上染起一阵绵长的热意,她藏不住了。   静谧的楼道里,男人忽地轻笑了一下:“周晚意——”   他喊她的名字,刻意拖出一道绵长的尾音。   磁性,低沉。   “你的耳朵好红。”   周晚意心脏狠狠一条,被说中的耳际热意更甚。   男人耍起无赖来真是致命。   她颤了颤眼睫,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   好看的光影打的白墙光影斑驳,临江潮湿,老外科大楼建了挺多年头的,墙头有些掉皮,角落边缘爬满了不少青苔。   一声得逞的轻笑响起,男人嗓音有一点点闷,他反问她:“是吗?”   周晚意说完那句话之后立马后悔,懊恼自己被男妖精蛊惑了心智力,导致脑子不太清醒。   江厌当真是把当初她撩拨他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见她脸上闪过恼色,又继续凑近了些:“你的心跳也很快。”   他松了只扣在周晚意肩头的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搭在她左侧后背。   空气中的雪松香随着他的举手间愈发浓烈,他的大手挺像那么回事地在周晚意后背停了停,“你的心脏一分钟跳动的次数到达了一百二十七下,属于心动过速。”   周晚意不得不佩服江厌之前的定力,她就不行,只是不经意地撩了一下耳朵就红的差点能滴血。   他稍微一句话就能让她的心脏足足跳一百二十七下,还特么被他本人给数清楚了!   周晚意觉得丢人,在险些绷不住之际趁着江厌防守松懈,食指关节微曲,用力压上男人手背——   手背的皮下脂肪薄且神经丰富,江厌吃痛,不得已松开了手指。   周晚意得以脱身,这场暧昧才戛然而止。   她刻意绷着脸,严肃道:“江医生,我们要注意一下分寸。”   “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江厌的手背被压红了一大片,幽昧地朝她眺来一眼,“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是这样,周晚意没江厌那样好的定力,所以只能从根本源头上来解决问题。   但她说这话,更多的是想刺一刺江厌的心。   “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周晚意本来以为这句话说出口会很难,但真当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困难了,她缓缓呼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压在心头的那口怨气也跟着说完的字句一起呼了出去。   “周晚意,”江厌咬牙切齿地问:“凭什么你一句都过去了就轻轻松松抽身走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周晚意心头忽地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要让他也尝尝被拒绝一万次的滋味,只有当心被砸成一地碎片的时候,才会知道曾经拥有的有多珍贵。   空气中静止了几秒——   周晚意以为江厌是感情里的小白,至少要好久才能缓过劲儿来。   没成想他脑子灵光,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看透。   似乎是诚心来追人的,也似乎是察觉刚才失控有些过分。   男人重新抬起被按得通红的手又过来牵她的,语气很温和地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   高岭之花终究是折了腰,长期熬夜工作的眼尾染上绯色,看着真像一只被欺负得狠了的兔子。   他周身的态度全部软下来,开始走卖可怜路线。   但周晚意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软了一下,像一滩被搅得一塌糊涂的春水。   手指被男人轻轻捏住,指尖温热传过来,身体的记忆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回握他。   “在川城那次,我其实是打算和你告白的。” 第69章好风情   临江的天气就像变脸的孩子,比女人心还难测,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晚上十点招呼一声不打就降雨。   周晚意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那个太阳吊坠还放在车里,老城区这一带的治安不是很好,那吊坠上又都镶了碎钻。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穿好鞋撑上伞出了门。   车库建在院子西边,背靠厨房离院门也近,她拿完东西出来后,隔着昏黄路灯好像看到了铁门外站着个高瘦的男人。   大雨滂沱,碎珠子似的砸在伞面——   周晚意的心脏怦怦直跳,比散落的雨珠还没节奏。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雨里的男人竟也抬起了头。   风雨交加的深夜街上空荡荡的,路灯昏黄的光束打在他颀长却略显松弛的身形上,眸子平静似幽潭,隔着偌大风雨朝她遥遥望来。   那一瞬间,周晚意的脑子里只蹦出来两个字——疯了。   她握着伞柄的手有些颤抖,但却说不清楚,到底是江厌疯了,还是她疯了。   双腿像是控制不住一样,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风掀翻了伞面,吹起一个花骨朵,周晚意的身体淋湿了点,看着有些狼狈。   脚下的水坑又脏又深,踩下去积水荡出好几米远,泥点子渐在白皙的小腿上,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她终于开了院门,来到江厌的身边,把雨伞举过他头顶。   “你发什么神经?”   她跑得有些急,连声线都是颤抖的,听不出几分怒意。   江厌伸了手想要抱她,但又怕自己站在雨里浸的一身寒气渡过去,于是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半道将动作改为轻拂她的发顶。   他的手指被雨淋得发白,湿凉的温度从头皮一路蹿下来。   周晚意的视线闪了下。   砸在眼皮的雨珠子倏然被挡掉,他扯唇笑了声,“你怎么出来了?”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问题直接抛给她。   经他这么一番委婉的提醒,周晚意才想起来自己白天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下残障人士。”她说完刻意指了指脑子,自圆其说地笑了下。   江厌也没跟她计较,只是说:“下班之后开车路过这里,突然就想来看看你,但又太晚了,就没进去。”   “所以就一直在雨里站着?”   “也不是,”男人垂下眼睫,“我来的时候还没下雨。”   周晚意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因为要拿那个落在车里的吊坠,那他会在这场大雨里站多久。   她仰起脸,艰涩地问他:“那下雨了为什么不回去?”   江厌低头凑近,“因为我想赌一把,赌你会不会来撑伞。”   “果然,我赌赢了。”   雨声乒砰,一点点砸落在伞面,边上绿化带里的新土被雨水浇得湿润,混杂着夜风一起朝他们吹来。   周晚意眼眶有些热,轻声骂他:“傻子。”   江厌微弯,却还是要装作没听到,问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晚意压下心头情绪,反手开门,“跟我进来换衣服。”   “好。”   -   幸好家里灯火通明,黎秋知和周鲁豫都还没睡。   江厌淋了一身,站在门口,挺局促的。   “小江这是怎么了?”   黎秋知放下老花镜,目光像刀一样朝周晚意刮去:“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儿?”   周晚意真是无辜,善心大发当了回好人,却要受自家母亲平白无故的怀疑。   刚要出声反驳,手就被身侧男人攥住,带着潮气和凉意的长指与她十指交握。   “是我自己没带伞,不怪晚意。”   这话听着像是给周晚意解释的,但他语气里带了点委屈的意味,听起来有点……茶茶的?   周晚意怕黎秋知多想,赶忙把他推进一楼的浴室,“你先冲个澡,可别着凉了。”   直到把浴室的门全部关上后,周晚意才回头朝自己的父母尴尬一笑。   “我去找下爸爸有没有没穿过的衣服。”   说完她就逃似的跑上楼。   周鲁豫年轻的时候很潮,即便是退了休也是个潮老头,花衬衫polo衫挂了满满一衣柜,倒是方便了周晚意寻找。   她的目光落在最里面那件还没拆的红色大花衬衫上,只犹豫了片刻,手却不鬼使神差地拿了下来。   江厌一直都是严肃正经的,周晚意很少见到他松弛散漫的时刻。   所以她,真的是有点好奇。   家里有人,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花衬衫是让周鲁豫拿给江厌的。   黎秋知在厨房煮姜汤,周晚意看了一眼想要进去帮忙却被赶出来。   她无所事事,于是回房间把空调温度提前调高,免得待会儿睡觉的时候又湿又闷。 第70章小骗子   屋里气温燥热难耐,男人呼吸间都是馥郁勾人的玫瑰香,洋洋洒洒地朝周晚意扑来。   她脸热得出奇,但幸好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照不太到门边,江厌漂亮的唇离她还不到五公分,乌黑浸润的眸子里淌着笑,蛊人得很。   偏偏周晚意还真就被蛊到了,抬手去勾他的脖子,引得男人被迫垂头,四瓣柔软的唇贴的严丝闭合。   他眸子里闪过刹那惊愕,似乎没想到周晚意也能这么主动。   但差生总归是差生,久久寻不出其中门道。   周晚意哪里都好,就是缺乏耐心,态度逐渐懈怠下来,隐有放弃之意。   江厌轻叹一口气,长指从她脸侧穿入发间,单手托住下巴,重新撬开她的唇,化主动为被动。   雨珠在窗台开花,热风过境,掀起一片暧昧与旖旎。   江老师的接吻课,教的尤为细致。   周晚意双腿发软,整个人险些站不住,江厌很懂,单手接住纤细的腰肢,然后往自己怀里带。   小夜灯因为太长时间没充电,没亮多久就灭了。   燥热潮湿的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周晚意掀了掀眼皮,措不及防地与江厌对上目光。   脸上动情的神色收不住,周晚意又恼又羞,一股被人操纵的异样感瞬间爬上心头。   怎么会有人接吻不闭眼睛啊!   她有些生气,一把将男人推开。   “怎么了?”   江厌不明所以,被磨得嫣红的唇瓣上泛了层水光,在漆黑的夜里添了不少暗昧之色。   “……累了。”   周晚意没说具体原因,冷淡抽身,理智下来才来认真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到底是真的情难自禁,还是只是享受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屋里闷得她透不过气来,轻巧避开男人之后她一把推开了小窗。   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混着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身后传来“滴”的一声电子音,是江厌帮她关了空调。   房间的灯也紧跟着被打开,暖黄的光调赶着暧昧的余韵落在男人身上。   见周晚意望来,他挑了挑眉,随手一指墙面上挂着的扇面,轻笑了声:“没想到你还真拿来睹物思人了。”   素净的桃花扇上提了首相思词,是他初到秋水镇那晚,笑得像夜海棠一样的女子让江厌提的。   周晚意目光顿了一下,所幸站的地方是风口,热意刚要上脸就被寒凉的夜风吹散。   她若无其事道:“忘记丢了而已。”   江厌眼底的光幽昧不明,“那你记性真是不好。”   周晚意听出来话里的暗讽,但也只是移开目光,并不在意。   江厌个高四肢也长,见她不答于是抬手作势要把那扇子揭下来。   周晚意瞳孔一紧,“你做什么?”   江厌唇角微弯,笑得有些残忍,“既然你要丢,我就帮你拿来下,省的放在这里碍眼睛。”   扇子挂得高,江厌五指已经逼近扇柄,眼看着马上就要摸到底端了。   “别——”   周晚意看得紧张,三两步走过去扯住他举起的手。   江厌闷闷地笑了下,手臂上的力道逐渐放松,被女人轻而易举扯了下来。   “承认吧周晚意,你还是喜欢我的。”   直到他低头吻下来的时候,周晚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激将法。   “我也很喜欢你。”   风携着雨从飘卷入室,这回的他,爱得比以往都要汹涌。   周晚意记仇,也学着他的样子睁眼,将男人脸上的情动全部收尽眼底。   暖黄色调的光照的室内气氛尤为暧昧,他闭着眼睛,长睫不小心蹭到她眼尾,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周晚意站在风口,寒凉的冬风呼呼呼地往脖子里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颈。   江厌很快察觉,拥着她往里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吻上了床。   漆黑的天幕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闷雷从云端响起,风雨渐大,周晚意被江厌扯着往深渊里陷,整个世界昏暗颠倒,也就不需要辨别爱不爱这样幼稚的问题。   成年人的世界里,永远都是欲望至上的。   “周晚意,”男人停下动作,替她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   女人目光迷离,唇边溢出一道颤音:“嗯……”   她被情-欲冲昏了头脑,哆嗦着手想去解他裤头,却被男人炙热的大手制止住。   “现在很不清醒。”   他直起身来,与她拉开一道距离。   身上的温热骤然失去,让周晚意心里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我很清醒。”   她抬手勾住他衬衫领口,想要把人拉回来继续。   雨势渐大,一声一声砸在耳边,屋里静得出奇,江厌避开她的触碰,长睫微敛,掩住了眼底浓烈情动的韫色。   “是我,不清醒了……”   他的嗓音哑得出奇,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周晚意慢半拍地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然后看着他缓慢地从床上起身,一颗一颗地将散落的扣子系好,脸上的情动也被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点。 第71章男朋友   周五下午,周晚意拉开办公室的窗帘。   天际霞光渐暗,夜幕悄然而至,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又开始复苏。   工作室的大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穿深色风衣的男人倚在车门,与车身融成一色。   江厌说到做到,踩着下班的点把车开到了她门口,周晚意躲多久,他就等多久。   玻璃窗的透光性很好,底下男人一眼就捉到她。   他隔着渐晚的天色和萧瑟的冬风朝她望来,深不见底的眸里浮出一抹浅笑,薄唇微掀,隔了好远朝她做出一个口型:过来。   周晚意默了一瞬,然后拿起手包下楼。   反正也躲不掉。   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周晚意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关好,方才出门。   江厌已经等很久了,但面上仍然没有半分不耐的样子。   办公室的门锁还是上一家留下来的,用了好多年头,锁面上锈迹斑斑的,锁芯与钥匙很难相配,周晚意额头爬上不少细汗,手里的钥匙却转了好几圈都没转进去。   “我来帮你。”   江厌踏着夕阳细碎的光斑走来,长臂穿过周晚意腰侧,带过一阵轻柔的风,惹得她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   周晚意不知道其他外科医生的手好不好看,但江厌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带着男性特有的力度,指关节的纹路很浅,指尖粉嫩得像是涂了护甲油,让她羡慕得有些嫉妒。   就连周晚意一直转不上的门锁到了他的手里也变得格外温顺起来,他只是稍稍一用力,门锁便“咔哒”一声顺利锁上了。   “走吧。”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率先迈开脚步。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周晚意紧了紧手里的包,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上去。   男人贴心地帮她护住头,温热干燥的掌心触碰到头皮,晃得她心神微微荡漾。   但只是几秒的触碰后,他就关上车门,绕到另外一边的驾驶座。   “我订了老门东那边的湘菜馆,一起去?”   周晚意有些意外地抬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老门东的湘菜馆的?   江厌弯弯唇,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解释:“之前陆星白和舒筱约会的时候舒筱总去那块儿,我猜你们玩得好,口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他确实没猜错。   老门东在临江老城区的东边,靠近城墙口,是真正的市井小巷。   所谓的湘菜馆也不过是两个湘江人老板随手搭的夜摊,后来整改市容市貌,他们才租下来街边的铺子开店,自此,就有了隆记湘菜馆。   老板姓隆,是个中等身高的微胖中年男人。   周晚意和舒筱是这边的老顾客了,不止和老板混了个脸熟,还在小饭馆里有了专属的VIP座位。   他们到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正火爆,老板把热毛巾往脖子上一挂,一眼就看到了周晚意:“呦,小周来啦?”   周晚意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后又问:“二楼还有位置吗?”   “你来必须有啊,”老板笑嘻嘻地把人往里面迎,“二楼走廊最里面那个房,离窗户近通风好,也不嘈杂,VIP座儿呢,专门给你留着的。”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江厌身上,多了探究:“交男朋友了?”   周晚意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厌的手就伸出去了,强行和老板握了下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厌,是周晚意的男朋友。”   “小伙子瞧着倒是一表人才,”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好。   老板抽回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前沾上的油渍。   江厌看得面色逐渐凝固,反倒是身边的周晚意,差点要笑出声来。   “二楼有洗手间,晚意你赶紧带你的男朋友去洗洗,晚一点我上去点菜。”   店里生意实在太过火爆,人手根本不够,老板说完就钻进后厨,忙得不可开交。   店面开在闹市,一楼逼囧狭小,再加上又是下班之后的饭点,人挤人在寒雪隆冬日里挤出一身薄汗。   周晚意率先上了几步台阶避开人群,发现江厌还没跟上来,于是转头朝下面看去。   从上往下看的视角很微妙,但她还是于拥挤人潮中一眼看到江厌。   他很高,清隽矜贵,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此刻正茫然地摊着被沾上油渍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像一只迷了路的梅花鹿。   周晚意唇角微压,朝他勾勾手指,“上来,我带你去洗手。”   江厌抬了眸,平日里深寂的眸子里泛上一层水光,闻言眼底亮了一下,抬步就要走来。   他腿长,没两步就挤开人群来到周晚意身边。   店里亮着刺眼的日光灯,楼梯并不宽敞,江厌这么一站过来,逼囧得周晚意不得不微微侧着身子走路。   洗手间离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包间很近,周晚意把江厌带到门口后没等他,径自往包间里面走去。   包间可能是太久没用了,略微有些闷,周晚意自己打开灯后又去开窗通风。 第72章吃醋了   每次约会,陆星白和舒筱都很忙。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舒筱就从包里掏出来手机划了划,突然道:“最近新上了一部悬疑电影,刚好我买多了两张票,晚意和江医生要不也一起去看吧?”   周晚意捏筷子的手一顿,怎么就那么多刚好呢?   来隆记湘菜馆,多出来的悬疑电影票。   出现一件巧合或许真的是巧合,可一旦多项巧合一起出现,那可就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舒筱是个没耐心藏不住事的,那点心思周晚意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吊灯明亮,菜品逐渐放凉。   江厌把目光投向周晚意,问她:“想去吗?”   想要撮合,也得被撮合的人配合,周晚意弯了弯唇,“行啊。”   天色彻底暗下来,老城区的灯火接连着亮起,映亮原本漆黑的天幕。   这回找的电影院比较旧,但胜在离老门东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大马路。   老城区的车流多而杂乱,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对走路的行人很不友好,只留了十五秒的时间给他们跨过那条很长的大马路。   夜风从人潮中吹来,潮湿的冷意不断地往周晚意身上刮,她挤在人群中踩着斑马线跑向对面。   人很多,老旧的霓虹灯带在夜色里晕开模糊光影,人群奔跑时周遭具乱,她和舒筱等人被冲散。   前面是只剩下六秒的绿灯,背后是不停奔涌而来的人群,周晚意身处其中,忽然有种被世界抛离的不安感。   她木着神经机械地朝前方的路口跑去,裙角飘舞,像是一只被寒风吹着飘摇落下的蝴蝶,有种纤瘦伶弱的凄美感。   “五,四,三……”   灯柱上的数字不断跳跃减少,停到三的时候周晚意离对面路口还有一段距离,身后的人群开始加速,乌泱泱地一片压来。   烦闷感在心头蔓延,周晚意有些透不过气来。   三年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周晚意瞳孔里的光开始溃散。   远处的树影和街景都变得朦胧起来,她的眼睛就像是失了焦的镜头,所有景物都不能在脑海里完整成像。   一阵清冽的雪松香从身后扑来,紧接着手腕被扣住,男人的声音熟悉得让人想哭。   他说:“我带你跑——”   男人大手炙热,就像是抓住风筝线一般,紧扣住周晚意。   她被带着跑起来,刀子一样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绿灯灭掉,仅有三秒缓冲的黄灯亮起。   周晚意被带着,于最后半秒的时候踩到尽头。   悬起的心脏落地,红灯亮起,车辆的鸣笛声穿叠而来,一声接着一声。   蝴蝶在凛冽冬风里结束了它的一生,而周晚意找到了她的落脚点。   她抬头,眼眶微润,“谢谢。”   男人的大手轻轻在她发顶揉了揉,“别怕,以后过红绿灯拉紧我的手就不会被人群冲散了。”   他扬唇笑得温柔,身后亮着一个老旧的卡拉OK的牌子,不知道是不是电池电量不足的缘故,总是时不时地闪一下,暗红调的光打在江厌身上,就像是叠加的一层天然滤镜一般,合适得有些晃眼睛。   周晚意心脏再次疯狂跳动,像窒息许久的鱼突然被放回深海里,扑腾腾地将水面打乱个彻底。   江厌丝干燥温暖的手心套了套她纤瘦白皙的手腕,啧了声:“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吃饭,怎么这么瘦?”   周晚意垂了眼睫,试图压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不太自然道:“吃的,可能是易瘦体质。”   男人的低笑被风吹散,但低磁的尾音却一直萦绕在周晚意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   周晚意和舒筱都没什么浪漫细胞,只钟爱悬疑和恐怖片,但因为从小看到大,套路都猜的差不多了。   但因为舒筱是和对象在一起看得,所以就要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花容失色地往陆星白怀里钻。   舒筱选票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只能见缝插针地选了两个并排的座位,正巧周晚意和江厌坐的是他们的斜后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两颗紧挨在一起的脑袋。   她把视线重新移回屏幕,垂在座位上的手却被人缓缓拨开,塞入一杯热奶茶。   身侧的椅子拉下,影厅昏暗,空气粘稠,周晚意忽地偏眸,将视线定格在江厌清隽的脸上。   他食指修长,衣袖轻撩,露出腕间的价值不菲的手表,此刻并没看她,而是专注地将爆米花上面的银丝转开。   奶茶滚热的温度在周晚意的手心一点点漾开,吸管已经被贴心地捅好,她低头喝了一口,甜甜的芋泥从舌尖涌来,逐渐蔓延至整个口腔。   “谢谢。”   江厌将打开的爆米花送到她面前,“不用说谢谢。”   银幕上正在上演心肺复苏救人的戏码,现场一片紧张,纷纷在为主角捏把汗。   只有周晚意身旁的人,浑然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他做心肺复苏之前,连脉搏都没有数。”   “按压的力度也没到位,手臂都没垂直。”他淡淡地评价道。   前面的小情侣听到后立马转过头来,周晚意有些尴尬地把爆米花送到他面前,示意他别说了。   江厌倒是也听话,随手捻了颗爆米花在手上,没再说了。   这部悬疑剧的剧情挺老套的,周晚意看得没意思,后半场基本都是在睡觉。   只是睡的时候隐约觉得身边有个热热软软的火炉抱着,怪舒服的,于是睡得更加沉。   后来她是被舒筱推醒的,彼时电影已经散场,身侧的椅子也早就变得一片冰凉。   周晚意揉揉酸痛的脖颈,怕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于是慢吞吞地问:“江厌呢?” 第73章勾引你   商场嘈杂,江厌和周晚意两个人仪态好,站在出口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江厌抬了抬手,用风衣将周晚意整个人罩住,只剩半截脚踝露在外面。   不知道是商场太闷还是不好意思,怀里的女人脸看起来像红透了的圣女果,正挣扎着要将她推开。   江厌凸起的喉结轻滚了下,“先听我说,说完我就放开你。”   他无视周围人投来的各色目光,低头专注且认真地与周晚意对视:“刚刚我没有和宋幼枕又任何肢体接触,你知道的,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太近。”   周晚意原本要推开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故意要拆他的台,“那我之前追你,无数次靠你那么近的时候,好像你都没有推开我。”   “江医生的洁癖,有点像是说说而已。”   她轻笑,像是在擂台上赢了个大满贯一样。   男人抬手,食指带了点玩笑意味地轻刮她鼻尖,语气宠溺:“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要制造肢体接触的。   周晚意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顷刻间仿佛春夜长风吹散山间雾气,她对江厌的爱意就像是被雨点浇灭的火种,春风一吹,便又蔓延了山野。   “什么时候喜欢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线有些颤。   灯光照进幽潭里,男人眸子闪了闪,“保密。”   江厌这人忒坏,吊起来周晚意的好奇心就把话题戛然而止,让她控制不住地疯想,怀疑,猜测。   周晚意不是没爪的猫,当即就翻脸,抬手给他来了一拳。   由于整个人被限制住,力道使不全,软绵绵地垂在江厌臂间的肌肉上,像是在挠痒痒。   江厌抓住她的手腕,轻笑着问:“你这算是在勾引我吗?”   周晚意微微怔了一下,真是没想到一向正经自矜的江医生,也会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样轻佻的话题。   周晚意略微失神过后,红唇微勾,笑得魅惑:“现在的江医生,还需要我勾引吗?”   他轻佻,她能比他更轻佻。   甚至,她还会阴阳怪气地内涵人。   “唔,确实不用,”江厌如实承认,“不过我想问问……”   他的长睫轻掀,一脸认真地看着周晚意:“如果换我勾引你的话,胜算能有多少?”   他的瞳仁是很纯正的黑色,像有吸力的沼泽,很容易让人深陷进去。   周晚意也跟着弯眸,“你猜。”   她也坏,有样学样地将江厌的好奇心高高吊起,却又迟迟不松。   她也要让他不断好奇,试探,然后止不住地疯想。   他与她对视,像是棋逢对手,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陆星白买完奶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点了点自己女朋友的肩,好奇地问:“老江这是干嘛呢?”   舒筱眨眨眼睛,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陆星白听话地凑过去,然后就听到舒筱止不住的笑腔,“他们在,调情呢?”   “卧槽!”陆星白瞳孔放大。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怎么敢的啊?!   “小点声!”舒筱拍他肩膀,“你个呆子。”   -   冷月爬上枝头,周围寒星点点,夜色渐深。   江厌把周晚意送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九点半,家里的灯还没关。   出于礼貌,舒筱邀请他们进去坐坐。   江厌坐在主驾驶上,脸上卷起温柔的笑:“晚意希望我去吗?”   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几秒,周晚意语气淡淡:“随你。”   “那就是希望我去的,”他唇角弧度翘得更高,笃定道。   深色玻璃窗半降着,疏冷的月光照进来,偏偏凑巧就落到他眼睛里,像把夜幕搬进了眼底,映出星光点点。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这么说话做事周晚意通常会觉得普信从而不再搭理,而江厌,露出这样神态的时候,她却反而会觉得很迷人。   是自信,是笃定,是胜券在握。   他侧头,对后排的舒筱和陆星白说:“我上回给伯父伯母买了礼物放在后备箱里,你们能帮我拿一下吗?”   “行啊。”   后备箱打开,舒筱和陆星白一起下车,然后下一秒,所有的车窗和车门全部被江厌锁死。   深色玻璃罩住光,夜色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   刚开窗透过气的车里温度有点低,周晚意缩了缩脖子,对上江厌炙热而深情的眸光。   “你要……干什么?”   明明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她却提不起半点勇气。   “不干什么,”江厌抬手拨了拨车顶挂牌垂下来的吊穗,笑了下:“就是想问问你,把我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是不是想要给我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周晚意默了下,“我只是通知等你的地点而已。”   “那为什么不让陆星白或者舒筱发呢?”   “他们可都有我的微信。”   在他悠悠的浅笑中,周晚意恍然明白过来:“你联合舒筱他们一起套路我?”   他扬唇,很中肯地评价:“我的晚意,一向聪明。”   什么叫他的晚意啊?! 第74章平安果   临江是亚热带季风气候,虽四季分明但冬天温度普遍不低,到了十二月底,天气预报年年都说要下雪,可将近七年却从没有一次下过雪。   所以周晚意对这次的初雪,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晚上七点的时候,冷空气钻入室内,她关了门窗把餐盘丢进洗碗机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江厌发来的消息:【A月亮:我下班了。】   【A月亮: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周晚意随手回:【钓月亮:在家。】   【A月亮:好的,等我二十分钟。】   “妈,碗已经放洗碗机了,你待会儿看一下!”   周晚意拎着手机跑上楼,挑衣服洗头,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淡妆。   出门的时候,江厌的车子已经熄火,高瘦的身形站在路灯下,寒风吹过大衣,吹得额前碎发微微掀动。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于灯下回眸,淡淡瞥来一眼。   周晚意心跳快了半拍,“等很久了吗?”   江厌弯眸,“没,我也才刚到。”   他在撒谎,因为周晚意一眼看出来他为她开门的手骨泛白,俨然是在寒风里站久了冷的。   “去哪儿等初雪啊?”   她坐在副驾驶,抬起一双水涟涟的丹凤眼由下往上看江厌,因为戴了围巾遮住了尖瘦的下巴,显得有些幼态,像只小猫一样,看得江厌心痒痒不自觉就伸手上去揉了把她的发顶。   “保密。”   冰凉的手指穿过头皮,掀起轻微麻意,周晚意缩了脖子躲开。   “不好意思。”江厌松了手,眸色有些暗。   周晚意抿了下唇,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已经拆封的暖宝宝,“这个给你,我已经捂热了。”   捂得滚烫的暖宝宝被放在手心,热意顺着皮肤的表层慢慢向上爬,冰冷感逐渐褪去,江厌闭拢五指,笑着说:“看来,晚意还是很关心我的。”   离了暖宝宝的口袋温度逐渐降下来,周晚意一点点蜷起手指,“暖完手就还给我。”   周晚意来姨妈的前几天都会特意在包里放几个暖宝宝,用来缓解肚子疼,但今天出门急,只拆了一个暖宝宝暖手,就是怕江厌用完随手就扔了。   江厌瘦削的下巴微扬,指向中控台上的保温杯,“那里面有红糖姜茶,你可以喝点暖暖身子。”   周晚意回头,中控台上果然放了个浅绿色的小型保温杯。   “你新买的?”   “嗯。”   江厌关上车门,绕到另外一边上车。   他将车内空调调好后,又把保温杯拿下来拧开盖子递到周晚意面前,补充道:“以后这个杯子就都给你用了。”   周晚意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但为了避免某人的狐狸尾巴翘得太高,她选择了缄默。   江厌轻笑一声,俯身凑过来,面前空气像是突然被抽干,周晚意整个人木在原地,捧着保温杯动弹不了分毫。   她坚硬地梗着脖子,眼睫止不住地颤动,生怕下一步江厌会吻下来。   男人脸上笑意渐深,却只是抽了她身侧的安全带给她系好,疑惑地问:“你闭眼睛做什么?”   周晚意觉得江厌这个人真的是坏透了,可偏偏理亏的是她自己,而他还是一脸无辜清风正气的高岭之花。   她有些生气,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你想多了。”   红糖生姜水的辛辣味尤为刺鼻,周晚意眼眶被辣的微微湿润,想要抬手去抽纸巾擦眼泪。   江厌笑了一下,“我来帮你。”   手被男人握住,他稍稍染上热意的指腹贴过周晚意眼角,将她的泪珠抹掉。   这是一种极其暧昧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姿态,周晚意稍稍一抬眼,就能撞到江厌的深眸中。   呼吸间的湿气扑洒而来,雪松香伴随着淡淡的消毒水气,闻得周晚意有些心猿意马。   她不自然地侧了侧身,侧脸不小心刮到男人凸起的喉结。   然后肉眼可见地,江厌的眼尾染上绯红,“你知道,轻易地摸一个男人的喉结会有什么后果吗?” 第75章下雪了   冷风被挡住拐了弯儿从身侧刮过来,江厌的动作周晚意都看在眼里,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仿佛有个小人在心尖上跳舞。   江厌弯腰把塑料袋里的平安果挨个分给身边的人,说是给大家沾沾喜气。   一时之间有不少女孩朝周晚意投来艳羡的目光,纷纷感叹她们郎才女貌,祝他们百年好合。   周晚意失笑,都没开始交往,来的哪门子百年好合?   公园里的人多,江厌那两大袋平安果很快就分完了,两手空空地从灯下走过来,远远地朝她挑了下眉。   周晚意想起来之前他说的要补偿给自己这七年没送的平安果,再看看他空空的双手,原本燃起的期待感也跟着落空了。   她的肩头无意识下沉,避开男人的视线。   湿地公园最近在修路,沙石铺了一路,男人靴底轻踩过粗粝的地面,一步步朝她走来。   周晚意站在树底,视线虚虚地盯着脚边的枯枝,刻意不去看他。   “嘎吱——”   面前的枯枝被皮靴踩断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淡淡的雪松香扑面拢来,他倾身,挡住了向她投来的光亮和寒风。   “怎么了?”   男人的音调很低,语气放得很柔,淡淡地砸在周晚意的耳边,却沉沉地落在她的心上。   “没怎么。”周晚意依旧不抬眼,也不看他。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能将她的情绪带动上下翻涌好多遍,她这人拧巴又别扭,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江厌会觉得自己矫情,所以干脆避而不答。   但江厌聪明啊,在医院里沉浸久了情绪感知能力也强,没几秒就看穿了周晚意的别扭和拧巴。   “不好意思,”江厌主动道歉,瘦长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两个包的精致的苹果,很认真地解释:“刚刚那边的小朋友有点多,只剩下这两个了。”   平安果被江厌稳稳地托在手心,上面化着可爱的简笔画,一边写着“天天开心”,一边写着“岁岁平安”。   周晚意心里的别扭稍微散了点,吸了吸鼻子问:“这是你特意挑出来的吗?怎么感觉比其他的好看一点。”   “当然,”江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最特别的平安果,要留给最特别的小朋友。”   风刮得很大很大,但周晚意的心却因为男人的话融成一片酥软,心里的别扭情绪也全部被吹散。   她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我都二十五了,算哪门子小朋友啊?”   “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朋友。”   他尾音低磁缠倦,勾着周晚意的心不自觉跟着跳动。   九点半到了,江厌兜里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刮得真猛的风忽然停止,几缕灰白的雪花从夜空中飞舞飘旋着坠下,冰凉凉地落在周晚意微敛的眼皮上。   “江医生,下雪了。”   她抬头,前面路灯的光正好落到她眼里。   江厌垂眸,倒影正好落在女人水涟涟的丹凤眼里,他微微弯了眸,“嗯,下雪了。”   放了临江七年鸽子的雪终于准时一回,湿地公园里人先后察觉,惊呼,然后激动地抱在一起。   小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开始点燃了仙女棒,闪烁的火光迅速燃烧,火星子在半空中激起却又迅速涅灭,尽管留下乌黑的灰烬,却依然“滋啦”闪个不停。   像奋不顾身的爱人,哪怕前路渺茫,也依然坚持要浪漫。   雪越下越大,由原先的零星几点到后来的如柳絮般大小,簌簌地从半空中飘落。   远处不少情侣撑伞站在雪里拍照,原本静谧的小广场瞬间热闹了起来。   在这样的一片喧杂背景中,江厌弯下腰与周晚意视线平齐。   温和与不知所措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江厌扬了扬左手里那个写有“岁岁平安”字样的苹果。   他的眼底漾着浅笑,一字一句地郑重道:“周晚意一定要,岁岁平安啊。”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静止,周晚意没来由地想哭。   她主动垫脚去吻他,白绒绒的雪花落在发顶,明明只是唇瓣与唇瓣的触碰,却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手里的平安果不慎落地,“啪嗒”一声轻轻砸落在这暧昧动情的温床里。   “苹果掉了。”   江厌想要去捡,却被周晚意勾住脖颈。   怀中女生脸颊染上薄红,夹着浓重的鼻音说:“先不管。”   江厌眸色渐深,喉结微滚,低低地应:“好。”   风雪愈加大,他们在人声鼎沸中接吻,然后各自偷偷在心里祈祷着初雪能将他们的喜欢无限延长,至少是在此刻,他们很想很想和对方一起携手走下去。   -   南方的雪温柔且航能力较差,只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   此时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积雪,周晚意捡起平安果,拆开的时候才发现其中有一角已经磕破了皮。   江厌将大手摊平在她面前,周晚意疑惑:“干嘛?”   “我帮你扔掉啊。”   “不扔,”周晚意把苹果重新包好,挺宝贝地塞到羽绒服口袋里。   江厌收回手,“那就不扔。”   他帮她开车门,然后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驾驶座上。   车里没开除雾和暖气,玻璃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周晚意用手戳了戳,鬼使神差地写了个江字。   等她反应过来准备抹掉的时候,江厌卷着浓浓笑腔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别擦。”   周晚意侧眸,眼睁睁地看他抬起干净修长的食指在那个江字后面又添上了几笔。 第76章女朋友   月光照落眸底,似点墨缓缓化开。   江厌的语调里带着勾人的蛊:“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女朋友?”   平安果的硬纸包装壳扎在手心,疼意沿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到大脑皮层,周晚意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时间忽然就变得很慢很慢,就连她睫毛煽动的动作也被无限放大。   初雪过后的月光清冷透亮,淡淡地透过车窗洒进来,清辉落了两人一身。   这块空地没有路灯,周遭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之外,没有任何人踏足。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江厌的眸子暗了暗,“可能是我太唐突了。”   “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好吗?”   他的语调依然温柔,只是偏瘦的身形被月光勾出些许落寞。   周晚意咬了咬嘴唇,“嗯。”   她把手里的平安果放到中控台上,装着红糖生姜水的保温杯被撞得晃了晃,她伸手去扶,却被男人抢先一步。   温热的手指相接,周晚意最近工作忙指甲没工夫修剪,微微长处甲床一点点,却因为动作太过快速而没有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在男人指侧拖出一道细小的白痕。   “不好意思。”她迅速撤回手,有点无措地道歉。   “没关系。”   江厌把阅读灯打开,白光从车顶照下来,将藏在暗色里女生照的一清二楚,她的脸颊上薄红未褪,且一直连到耳根,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害羞,还是愧疚。   江厌的眸子沉了沉,从储物盒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冷淡风的皮质小盒。   打开一看,是一套完整的修剪指甲的工具,银色的铁质工具泛着银白色的冷光,江厌的手指很漂亮,拿着指甲剪的姿势就像是拿手术工具,赏心悦目又严谨。   周晚意默默地缩了缩手指,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要帮我剪指甲吧?”   江厌将指甲剪在手心敲了敲,“嗯,手拿过来。”   外科医生的手应该是用来拿手术刀的,用来给周晚意剪指甲实在是大材小用,但更重要的是她害怕。   自从七岁那年小姑妈因为近视眼,给她剪手指甲剪到肉里面以后,周晚意就再也没有让任何人碰过自己的手指甲。   时至今日,她的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上面还有一道白白的印痕。   江厌看出来她的惧意,弯眸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弄伤你的。”   他身上戴着医生光环,看起来温柔又靠谱,周晚意原本蜷缩起来的手缓缓伸直,豁出去了似的伸到男人面前。   车里的空调被打开,男人的手心血运很足,他干燥的指腹轻划过女生突出的手骨,一根根将她手指捋得更直。   他察觉到周晚意紧张的情绪,语调里带了点低哄的意味;“放松点儿。”   南方人很少有说儿化音的,即便是说也会显得有点四不像,但江厌就不,尾音低低沉沉的,极有磁性。   周晚意记起来,他的研究生和博士好像都是在京城读的,呆了几年多少也浸出来点京腔,只不过平时说话时很少显露。   周晚意听得心里酥酥的,手指无意识放松下来。   车内小灯不算特别亮,江厌头颈弓出一道清隽的弧度,就像被大雪压弯的松枝,张弛有度。   周晚意抽了张面巾纸铺在手底,以免剪下来的指甲四处乱飞弄脏江厌的车。   似乎是习惯使然,男人指侧略微粗粝的茧子轻轻磨着周晚意指尖软肉,敏感的神经末梢被蹭着一路疯狂向上涌。   他说的没错,外科医生的技术确实是好,指甲剪的耐心又细致,比周晚意以往每一次修理的都要漂亮。   看着男人纤长的眼睫不断煽动,周晚意心脏忽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一团温水暖暖地泡着,舒适且足够放松。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江厌,我答应你了。”   鼻尖的雪松香在肆意蔓延,说完这话的周晚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剪碎掉的指甲“咔哒”一声蹦起来,江厌慢半拍地抬眼,眸里惊愕尽显,“你说什么?”   “我说,”周晚意弯眸笑着凑近,“我想了想,能够在13亿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人真的非常不容易……所以这一次,我想要抓住你。”   她凑到他的唇瓣上轻啄了下,笑得魅惑:“江医生,这下我的意思够明确了吗?”   江厌手里的指甲险些没拿稳,眼底的惊措转为惊喜,“女朋友,可以再亲你的男朋友一口吗?”   周晚意愣了愣,“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礼貌了?”   江厌挑眉,故作受伤道:“我在你眼里,一直都不礼貌吗?”   “倒也不是……”   只是亲她的时候从来都不打招呼,像现在这样期期艾艾地询问,倒还是第一次,所以周晚意难免不适应。   她还在想到底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江厌相信,但下一秒后脑直接被男人扣住,他趁着周晚意走神之际,一下子亲上来。   这是有了身份之后的第一个吻,所以江厌格外地温柔缠倦。   只是可惜,江老师的接吻课,时至今日周晚意还没学到其中精髓。   于是她又被带着,全身心投入地上了整整一堂课。   头顶小灯晃眼,周晚意摸索着想要去关,却被男人误以为要逃,一把捏住手腕。 第77章怪撩人   银月高悬,树静风止,市区街道并没有落多少积雪。   将近深夜,路况很好,江厌和周晚意到家的时候还没到十一点。   “滴滴滴”的按键音传来,周晚意手里还握着那两个苹果,突然有点不太好意思去看江厌。   几秒过后,门被打开。   暗调的灯光和热闹的欢笑声一起从门内传出来,江厌站在光影交界处,半侧过脸温声招手:“进来。”   屋里氛围很好,早早地挂起了圣诞树和白胡子老人,玄关处只挂了一闪一闪的星星灯,澄黄的光线在男人的侧脸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还没拆封的新款女士拖鞋,粉白软绒全包脚的,鞋面上还挂着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兔。   周晚意把手里的苹果放到鞋柜顶端的置物架上,随口问:“什么时候买的?”   “陆星白和你争拖鞋那次。”   江厌一边把拖鞋的塑料封口拆开,一边解释:“托我妈挑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怕周晚意多想,把鞋子递到她手上时又补了一句:“仅此一双。”   一个月前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突然在脑海里涌现出来,腕间的太阳吊坠在星星灯下闪了闪,周晚意弯眸:“知道了,我很喜欢。”   俩人在门边的动静不小,客厅里轰趴的人群伸长了脖子看过来,“老江就差你了,迟到的人先把这杯酒喝了。”   他们这群人因为晚上还得回去,所以他们没敢喝太猛,用的都是低度数的啤酒,也就图个氛围。   要是以前江厌肯定拒绝,但今晚的他貌似心情很不错,拨了拨酒杯二话没说一口就干了。   微涩的麦芽香在舌尖发酵,看着玻璃杯里点点消失的气泡,江厌觉得这低浓度的酒精竟然也有点上头。   “呦老江今晚撞什么大运了?千年滴酒不沾的人竟然把这么大的一杯给干了?”   “是啊是啊,老江今晚看起来春风满面的,是不是真有什么大喜的事儿?”   在众人的喧闹和好奇中,江厌扬起和周晚意十指相扣的手,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女朋友。”   众人脸上的八卦逐渐消失,“这不是以前就知道的事儿吗?”   “老江你喝酒喝糊涂了?我们嫂子嫂子地叫了这么久,你忘了?”   江厌摇摇头,喝了酒舌头有些顿,所以他说话的速度刻意放得很慢:“这、不、一、样。”   众人不明所以,“哪儿不一样了?”   “之前那些都是谣言,”江厌攥周晚意的手更紧了点,回眸朝她笑了一下,光亮落在眼底,亮的可怕。   他说:“她现在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周晚意心颤了颤,淡笑着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江厌喝醉了,我先扶他去休息。”   同事们这才反应过来,简单嘲笑了两句江厌的酒量之后也就放人了。   “去吧去吧。”   江厌的卧室在二楼,需要上一段很长的旋转楼梯,但男人仗着醉意耍赖要周晚意搀着才肯走路。   滴酒不沾的人更容易醉,但周晚意实在没能想到一杯啤酒也能把江厌灌醉。   他整个身子都往她这边倾斜,但却没让她承多少力,俩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得男人的细碎的额发散散地落在她的颈侧,丝丝麻意蔓延到脸颊和耳侧,泛起片片薄红。   周晚意没来过几次,对江厌家的布局并不是很了解,也就没找到楼梯间的灯。   周遭一片昏暗,夜色里气氛逐渐暧昧,但也成了周晚意脸红的保护色。   “你房间在哪儿?”   “走廊左边第一个。”   周晚意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很快就到了。   她搀着死沉的男人来到房间门口,把整个走廊的灯光摁亮之后,又不那么轻松地开了门。   江厌卧室的装修是很简单的黑白灰三色性冷淡风,灯就在门边,周晚意很快便就着走廊的灯光摸索到了。   透亮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照出男人眸底一片清明。   她这下来得措不及防,江厌没装好彻底漏了馅儿。   周晚意呼吸微滞:“你耍我?”   身后的门被男人一把关上,紧接着卧室的灯也被他摁灭,俩人于黑暗之中脸贴着脸,却谁也看不着谁。   周晚意的眼皮被男人柔软的薄唇覆上,被耍了之后所有怒气全部上涌,她不想就这么被男人一个吻轻轻揭过。   于是一个反手,俩人的位置在黑暗中调转,她将他压在门背,手抓住他有力的小臂向上扣住,呈一个无法反击却又随时可控制的姿态。   奇怪的是江厌也不反抗,一双清亮的瞳仁就这么定定地朝她望去。   虽然在黑夜里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周晚意却能清楚地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忽然间就有些想笑,“江医生在哪里报的茶艺班?”   “怎么装醉装可怜,占便宜样样都学得这么出类拔萃?”   江厌也笑,从胸腔里溢出来的那种,闷闷的尾音像只小猫一样,怪撩人的。   周晚意勉强绷住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厌调子懒懒地答。   楼下欢呼的声音从门背传来,声调不大,但在弥漫地夜色里尤为明显。 第78章闭眼睛   江厌的那声宝贝如电梯失控飞速下坠一般,直击周晚意的心脏。   气氛组的欢呼声响起,原本寂静无人的阳台瞬间被喧闹包围,周晚意的视线从幕布上流转的星河间缓缓下移,略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定定地落在江厌的脸上。   他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眼神里却透出一股让人不可轻视的坚定。   他很认真地对上周晚意的目光,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遥夜沉沉,疏星淡月间就连冬夜的寒风仿佛都因眼前人而变得温柔了起来。   江厌很贴心,只叫了陆星白和舒筱在场,都是熟人,尽可能地规避了让周晚意尴尬的风险。   就连场景的布置,送的花型,也全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办的,可见其用心程度。   周晚意眼眶微湿,垂下来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再一垂眼,便陷入一潭温柔的沼泽里。   “很早之前,”他笑了笑,正色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嗯?”   低磁的尾音勾得周晚意心神四晃,“愿意,我愿意的。”   玫瑰花被塞入怀中,男人直起身来将她拥住,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像是进入了一场虚无的梦,心飘飘然地,很浓烈的不真切感。   现场没有起哄只有欢呼,陆星白和舒筱两个人激动得像是中了大奖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盒花炮,对着两人头顶砰砰砰地放了好几下。   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半空中落下,沾了两人满头。   他在最浪漫的场景里,说最动人的情话:“直到这一刻,我才敢确定,我是真的追到你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   雪松香在鼻尖蔓延,也是直到这一刻,周晚意的心才真正落地。   她的喉头哽了哽,“江厌,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   “我总觉得这很梦幻,像一场美梦,有点不敢相信。”   “不是梦,”江厌笑着低头吻掉周晚意眼角的泪珠,他很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很爱你——”   是爱,是比喜欢更为浓烈的爱,是周晚意妄求多年却又不敢奢望的爱。   她的脚底像是踩着一团棉花,虚幻感填充了大脑,却被男人掰正脸,被迫与他直视。   他的眼里像是积了一滩春山初融的雪,迎着朝阳潺潺地将她围住,让她心神微微晃动。   他温声道:“宝贝,暗恋实在太辛苦了,以后都换我对你好,好不好?”   除了周晚意,江厌从来没有叫过任何人宝贝,他反复地捻着那两个音,又蛊又勾人。   周晚意在瑟瑟寒风里,弯唇说:“好。”   -   江厌是一月初的摩羯座,生日在元旦的第二天。   满打满算,今年他也二十九岁了。   周晚意皱着个眉头在商场挑礼物,但每一件都刚拿起又放下了,都说三十而立,她不太拿捏得好送礼的分寸。   送正式的,又显得太没情调了点,可若是送有情调的,又显得太随意了点。   周晚意走来走去,逛了一整条商业街也没能找到一款合适的礼物。   舒筱累的差点没喘上来气,“要我说,你倒不如把自己送给他算了。”   “对于快三十岁的纯情老处男来说,女朋友就是最好的礼物。”   恰逢节日,街上人来人往的,周晚意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   舒筱无辜地眨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蓝色包装的小袋子塞到周晚意上衣口袋里。   “没什么害羞的,做好安全措施就行了。”   周晚意这才明白她往自己口袋里塞的是什么,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不可置信地去翻衣兜里的生计用品。   但那玩意儿小,再加上周晚意今天穿的衣服兜子里面还有内袋,三四层穿穿叠叠在一起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在哪里。   舒筱得逞似的大笑起来,“周晚意,原来你这么害羞啊——”   周晚意选不到最合适的礼物,但还是在舒筱的建议下,买了一条中规中矩的领带。   元旦当晚,全城同庆,对面江边也跟着放起了烟花秀,绚烂且喜庆。   节假日江南居订单爆满,周晚意是提前了好几天才抢到的一间包厢。   蛋糕也是她在蛋糕店里学了一下午亲手做的,深蓝色的植物奶油涂满糕体,上面用可食用色素糖各自捏了个太阳和月亮,像秋冬交际时将亮未亮日月同辉的天空。   虽然不算很美观,但胜在造型巧妙新颖,就连老板都拍照留样,说是以后也要搞个同款出来看看销量怎么样。   日暮西沉,周晚意在镜子前抹上最后一道口红,玫瑰色的软糯质被浅浅抿开,衬得红唇娇艳欲滴,整个人也美艳逼人。   她临出门前想了想,最终还是把之前舒筱硬塞给她的那个生计用品塞进了包里。   她今晚没想着回家,自然也就没开车。   节假日的夜晚堵上加堵,周晚意光是打车就花了四十分钟,在路上蹉跎得更久,所以到达江南居时已经夜色颇深。 第79章我知道   包厢里静得出奇,江厌半撑着头,极有耐心地望着她。   周晚意捏了捏手心,似乎能听见自己不那么稳的心跳。   默了很久,周晚意在黑暗中摇头,“我不猜,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听到回答的江厌眸色暗了暗,然后松开她去摁包厢的大灯开关。   臂间男人残留的余温正一点点消失,周晚意闭了闭眼睛,心里忽然有点空。   “啪嗒——”   吊灯应声亮起来,白光落满整个包厢,也点点照进男人的眼底。   之前周晚意还遗憾过江厌明明是生了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却眸底浸满寒冰,像被冰封住雪松针,没有半分感情可言。   可现在,那双桃花眼里冬雪消融,正水光潋滟地看着她,眼珠子定定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她转一样。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尖上注视着的感觉很微妙,周晚意忽地弯眸笑了一下,“江厌,其实我并不是不想知道你的愿望。”   “我只是很想让你的愿望成真,因为有的时候玄学吧,还真是有点奇妙的……”   江厌眼底亮了一瞬,却尽力压住了面上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哦”了声。   他说完之后,包厢里安静了好几秒。   江厌垂下眼睫不去看她,以免自己忍不住去抱她。   “吱嘎——”   木椅划过瓷板砖发出刺耳的声响,窗户没关上,吊灯被风吹得发出哗啦脆响。   周晚意像只小兔子一样蹬着靴子跑过来,馥郁的玫瑰香扑了满怀。   然后就是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冰凉的指节捏上来,像羽毛擦过湖面一样轻轻地挠着他的手背。   麻痒感攀上心脏,像是六月初梅雨季,细细密密的雨滴绵延落个不停。   “怎么了嘛……”   女人语调轻缓,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低低地拉着他的大手轻哄。   看得出来是第一次哄人,经验不是很足,但是胜在真诚,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整整一个江厌。   “我错了嘛,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她有些憋屈地咬了下唇,但还是坚持哄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话语干巴巴的,但憋屈得让人心疼。   江厌终于是撩了眼皮,一下就撞进她泛了泪花的丹凤眼里,心疼之余又有些懊恼自己。   他空着的另外一只大手抚上她柔软的发顶,“我没生气。”   周晚意:“嗯?”   “是我错了,”他揭掉她眼尾的泪珠,很是抱歉道:“我不该逗你的。”   周晚意啊了一声,眼睛还是一瞬不动地抬着看他。   明明是被耍了,可她却半点都生不起来气,就像是一颗心被人软软捏着,与其说是被掌控倒不如说是找到了一处可栖息的港湾。   飞鸟怎么会对给自己提供栖息地的港湾生气呢?   她钻到江厌怀里,“那就惩罚你未来的所有愿望里,都必须要有我。”   瘦白手指勾上男人瘦削的颌骨,周晚意问他。   “江医生,认罚吗?”   男人顺从地仰脸,鼻尖与她的贴着,雪松香与玫瑰味再次碰撞漾开。   他眼底的笑浓了几分,“我认罚。”   “我会在未来岁月的所有规划里,全部带上你,好不好?”   他的嗓音哑哑的,说话时冷香扑来,又苏又欲,惹得周晚意面上不自禁染了些许薄红。   她也仰脸,唇瓣与他轻轻触碰了下,笑得狡黠:“那我得考虑一下。”   “唔……”   自动送上门的唇被封住,男人眼底得逞地笑意更甚。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周晚意输的彻底,但也输的甘心。   餐厅经理举了酒杯刚要过来献殷勤,就被看包厢的服务生拉住。   “怎么了?”经理狐疑。   服务生嘘了声,然后示意他往包厢屏风处看。   江南居的包厢走的是复古中式风,自然每个包厢里都会配备一扇中式屏风,绣的大多都是花草飞禽,不仅能起到观赏的作用还能遮挡住部分顾客的隐私。   如今就是。   满屏的暖光拢过来,花式繁杂的屏风上印了只展翅欲飞的绿山雀,山雀往上是两道相拥在一起的黑影。   经理察觉到暧昧,老脸一红,嘱咐服务员待会儿一定要给这桌免单。   他默默往外退的时候,手里的玻璃杯不小心磕到门角,“啪啦”一声碎了大半边。   室内光线明暖,屏风后的两人正是吻到情浓处,听见声响周晚意微微皱了皱眉,想要终止。   烫得通红的脸颊却被男人轻轻掰正过来,他哑着声线轻哄:“别管他们,我们继续。”   外面忙得手忙脚乱,里面吻得情难自禁,寒风刮入室内,摄影机无声地记录下旖旎的暧昧。   周晚意终于享受到了江南居情侣接吻五分钟免单的优惠。   用完晚餐时已经很晚了,江厌说要送周晚意回去却被她拉住手腕。   “嗯?”   电梯的镜子映出来男人眼底的惑色,他微微挑眉,看得周晚意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瞬间烧了起来。   “我今晚,不是很想回去……”   在男人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   “可你家不是有门禁吗?” 第80章乖一点   夜色撩人,屋内气温逐步攀升,厚重窗帘被强风刮起,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窥见窗外簇簇黢黑的树影。   粉色窗幔微微飘动,凉风过境,周晚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去关窗户。”   江厌直起身,解到一半的白衬衫半敞着,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肉,情\\欲\\潮热染上唇,在迷离的灯下站着显得尤为妖治。   他微微挑了眉,目光落在腰间挂着的那两道洁白的藕臂上,“乖一点,嗯?”   周晚意喘息有些急,松了手,扯过小半边棉被盖住红透的脸。   玻璃窗被“砰”地一声关上,厚重的窗帘彻底遮住了室外潇凉月色。   江厌趿着步子走过来,粉色灯带从他头顶落下,晕开满满欲色。   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着剩下的衬衫纽扣。   一颗,又一颗。   周晚意掀开被子毫不避讳地看着,直至衬衫纽扣全部被解开,男人肌理结实的胸膛完整地呈现在潮湿闷热的空气当中。   “不害羞了?”   男人声音很有质感,如今染上哑欲之色,更添性感。   周晚意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沉没进他幽潭般的深眸里。   她坐起来,藕白的双臂重新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地在他喉结上落下一个吻。   因为来之前就做了心理建设,所以周晚意确信自己没有冲动,她很清醒。   男人喉结难|耐地上下滚了一下,雾沉沉的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最后再问一遍,真想好了?”   “你现在后悔,也许还来得及……”   回应他的则是女孩热烈而绵长的吻。   她像一个溺在深海里的人,近乎求生般地抱住他这株浮木。   圆床很不经晃,这是周晚意的第一个想法。   男人细密的吻沿着眼角一路向下,吻至锁骨,然后轻\\咬住。   “痒……”   周晚意有些受不住,微微偏了下头。   腰边被一物硌到,上衣下摆被撩开,触上一片冰凉。   入目的是一根男士皮带扣,微微咯着周晚意腰间的软\\肉。   “失望?”   江厌悠悠睥着她,笑得像个男妖精。   “……没,”周晚意伸手去解他的皮带扣。   “唔,”江厌长睫颤了一下,大手轻轻拨开她脸侧粘着的发丝。   皮带扣子的开关玄机很隐秘,周晚意拨弄了半晌都没解开,眼底泛起水光,有点委屈的挫败感:“解不开。”   男人大手顺着脸侧的发丝来到她发红的耳尖,笑着捻了捻,“我教你。”   “咔哒”一声,皮带扣子应声而开。   周晚意心也跟着那根银针微微颤动了一下。   冗长的沉默过后,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拉开床头柜。   一盒淡黄色硬壳包装的生计用品空空地摆在柜子里,上面映着紧致超薄男用六个大字。   江厌把它拿出来,翻到背面看到“12只装,小号”几个字后,眉头不可避免地皱了一下。   周晚意看过去,忽然有点想笑。   “太小了。”他包装袋都没拆开,就笃定。   周晚意腰下枕着枕头,仰躺着笑了好久,才慢吞吞地从手包里掏出来之前舒筱给她的那个。   “你看看这个,应该符合尺寸吧?”   头顶粉色灯罩漾出暧昧迷离的光圈,随着圆床的轻晃,落在白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   江厌眉头并未松开,“你还有吗?一只可能……不够。”   因为是第一次,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江厌觉得还是多备一些为好。   周晚意也跟着犯了难:“我就这一个,还是舒筱今天硬塞给我的。”   “要不我现在下去买?”   周晚意拉住他,“不行,你现在这样子怎么下去?”   他的目光跟着她缓缓下移,明明是箭在弦上却偏偏犯了难,江厌的脸色顺便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算了,就这样吧,你今晚稍微克制一点。”   周晚意勾着他裤头就把整个人往下带,唇瓣不偏不倚正好吻到他喉结边上的那颗细小的色素痣。   江厌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要关灯吗?”   周晚意犹豫了一下,摇头:“不关。”   江厌了然笑笑,轻啄她唇瓣,笑骂:“小色迷。”   圆床被晃得嘎吱作响,头顶光晕愈发晃——   小包装袋被撕开,江厌紧咬的牙缝间钻出一声闷哼。   他俯身,准备抵上来的时候,周晚意忽然小腹传来一阵坠痛。   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警觉,她低头看去,床单上果然曰曰落了一小滩暗色的血。   “怎么了?”江厌停住动作,松懈下来的眉头再次蹙起。   “我,来生理期了……” 第81章珍珠鸟   周晚意如遭雷劈,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买的时候好像忘记叮嘱商家加密发货了。   快递盒变得有些烫手,她眨了下眼睫,试图扯谎:“这不是我的快递。”   “是舒筱,用我的手机买的,结果寄错地址了。”   她梗着脖子,越说越有理,似乎事实本就该如此。   江厌收了笑,修长的手指在木栏杆上敲了敲,实木极有质感的声响传来,震得周晚意的目光也跟着晃了晃。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   “二十盒他们用得完吗?”   江厌这话问的看似不经意,却平白削了周晚意许多底气。   她的长睫极为不自然地抖了好几下,“舒筱说这个是消耗品。”   “现在节日平台优惠力度大,就多囤了点。”   “哦。”江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似不经意地落在周晚意脸上,顿了顿,然后笑:“不说这个了,锅里温着小米粥,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见他主动揭过话题,周晚意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头应好。   江厌穿着家居服,灰色调的宽松裤子显得腿特别长,三两步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见周晚意还呆在原地搞那个烫手的快递,忍不住抬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痛……”   周晚意回神,吃痛地捂住额头。   她娇气,明明没用多少力,细腻的冷白皮上便泛起一阵红晕。   江厌到嘴边的话哽了哽,转手用温热的小鱼际去搓开那抹红,“下次不弹了。”   两人离得很近,江厌有低着头,嘴唇恰恰就停在离周晚意鼻尖上不到五公分的位置,呼出来的潮气全往周晚意脸上洒。   雪松香很好闻,她的目光有些飘忽,有些不知在地咽了口口水。   “饿了?”   江厌会错了意,忽地凑近,嘴唇也离得更近,侧脸在楼梯口照过来的暖白光柱里镀了层光。   这不是周晚意第一次见色起意,她学着以往他的样子,反手扣住他的双肩,然后垫脚。   日光柔柔地打过来,尘埃在光里肆意飞舞。   周晚意最终还是败了下风,被抵到扶手上吻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江厌伸手顺了顺她脑后的头皮,“走,我们喝粥去。”   周晚意双腿发软,险些要站不住。   江厌家很大,从厨房到楼梯间要走好远,她有些幽怨地看了江厌一眼,“你抱我去。”   “嗯?”   江厌挑眼看她,目光落在碾得嫣红的嘴唇上,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这吻技,还是得练练。”   “我和谁练啊?”周晚意很自然地回怼,怼完之后才觉得有些失言。   江厌长指穿过她的双膝,将人像抱小孩一样竖直抱起来,惩罚性地低头又咬了下她的唇瓣,“你还想和谁?嗯?”   周晚意笑嘻嘻地用手去勾他的脖颈,像个女妖精一样凑到他喉结边上调戏:“当然是和江医生你啊,只不过我有点笨,学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学会。”   江厌唔了一声,“笨是有点,不过勤加练习就好。”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意思变了一下。   周晚意不得不佩服某人说话的艺术。   江厌把周晚意抱到凳子上,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脑,“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粥。”   “嗯。”   周晚意回头去看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忽然感觉和江厌这种成熟男人谈恋爱,好像真的和找了一个不放心自己的爹一样。   他关心她,宠她,纵容她,都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周晚意其实不太信星座,但是之前偶然听舒筱说过,摩羯座是个很慢热的星座,工作狂又很务实,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   如果一旦跌下神坛,真的爱一个人,会满心满眼都是她,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   除了偶尔有点小腹黑,但也无伤大雅。   她笑着弯弯唇,感觉自己当初真的是捡了个宝。   热粥端上来,周晚意是曲着腿坐的,拖鞋很自然地掉下了桌底,碰巧被男人看到。   又是眉头一拧,他放下手里的粥,弯腰。   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就抓住拖垂下来的兔子耳朵,指节捏住周晚意纤细的脚腕,“寒从脚底起,鞋子要穿好。”   周晚意很少在意这些,大学的时候为了段连自己经常跟着学长学姐一起接娱乐圈的外景拍摄,那时候的条件很艰苦,常常寒冬腊月的为了赶一组片子而和模特一起在冰雪里冻着,手都冻木了还没拍出客户喜欢的照片是常有的事,那时候除了挨骂道歉之外,还得重新站在雪地里加班,一直到客户满意位置。   模特都有经纪人递衣服送热水袋和暖宝宝,而他们这些苦逼打工人只有跺脚取暖的份儿。   时间长了,也就冻惯了。   她也以为自己是不在乎,可真当自己被人用心呵护时,周晚意还是会很想哭。   就像是有人将她一把拉入了温暖舒适的室内,而玻璃窗外的世界还是一片昏暗地下着簌簌大雪。   “江厌,”周晚意没忍住,瘦白的手指一下子穿进了他漆黑细碎的发间。   “嗯?”   男人抬眼,暖洋洋的光就这么照进去,漾开清浅的笑意。   周晚意吸了吸鼻子,“你怎么这么好?” 第82章小酒窝   他太蛊人了,缠缠倦倦的眼神勾得周晚意的指尖有些发软,不太自然抖了下长睫,和他对视。   “什么对也不对?”   她听到自己微颤的尾音。   千万种可能都在围绕着那两件事打转,她忍不住开始期待,江厌到底是怎么定义这个对与不对的?   男人重新把勺子盛满,送到她面前,“再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他家的碗偏大,周晚意的胃口又小,其实早就已经吃饱了,但为了得到答案,她还是就着勺子含下了最后一口。   碗底见空,江厌又把边上早就凉好的水拿过来,“再喝口水。”   粥已经全部喝完,周晚意的耐心已经接近耗完,扯着他的衣领就往前拽,水杯晃动,椅子被拖得嘎吱作响。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晚意缓慢地眨动睫毛,纤长的末尾部像把小扇子一样,不小心挠到江厌敏感的鼻背。   他今天戴了银边眼镜,镜片上漾开浅浅的紫光,一双深情漂亮的桃花眼藏在后面,难掩意外。   “你说不说?”   周晚意睁大眼睛看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凶一些,好有威慑力一点。   但江厌显然没有被震慑到,依旧慢悠悠地扬着那水杯说:“你先喝口水。”   周晚意的心被他轻飘飘地提起,然后又轻飘飘地放下,像逗小孩儿似的,逗得她心底的期望全部落空。   “你不说我就不喝。”   江厌挑眉,“真不喝?”   “不喝。”   不仅认死理,还挺有骨气的。   江厌:“那我喂你。”   说完他就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托住周晚意的脸颊,将口中的水全部都渡了过去。   周晚意被压着被迫吞咽,一双眼睛惊措地睁大,直到他撒手才算缓过神来。   “为什么一定要喝水啊?”   她真的是有点不理解了,明明喝的就是小米粥,粥里面完全就有水分啊。   男人笑了声,手里的杯子被重新放回桌子上,唇瓣上滟滟水色还未擦干就又吻上来。   他说:“因为我想亲你。”   因为我想亲你,所以要借口给你喂水。   周晚意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很有可能他故意不说答案激惹自己就是等的这一步呢。   “你是不是诓我?”   “根本没有什么对和不对,你很早就开始酝酿了对不对?”   她手上用力,试图将男人推开,眉头轻轻蹙着,佯装生气道。   江厌被迫停下来,眼皮慢半拍地撩起,有点异常的散漫。   顿了半晌,大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周晚意断定,他就是为了亲自己故弄玄虚!   于是撇脸,故意不理他。   捏着脸的大手忽然用了点力,江厌收了笑,将她搂到怀里。   “其实也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多喝点水。”   他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另外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周晚意后脊挠了挠,有点撒娇的意味。   周晚意心像被一只小猫挠了一下,酸酸痒痒的,并不痛。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对也不对是什么意思?”   “就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是对的。”   已经日上三竿,小区最近在搞绿化,大群鸟雀被惊得从枝头飞离,穿过暖暖的光线明晃晃地停进江厌家院子的围栏上。   他清水般的瞳孔晃了晃,又慢悠悠地笑起来,“但因为漂亮而喜欢你,是错的。”   周晚意心软成一片,酸涩感持续蔓延。   她抿了抿唇,问:“那是为什么喜欢?”   “因为,你虽然很排斥相亲,但当时还是帮帮俞政解了围。”   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盛满了整片星河。   她看着他,好像坠落星河。   她说:“那就是说,你看上了我助人为乐的美好品质了呗?”   “是啊。”   他的声音带了点笑,在空旷的餐厅里突然就变得缠倦起来。   他说——   “那么请问这位可爱又喜欢助人为乐的周同学,可以亲亲我吗?”   “可以的呀。”   之前所有不开心的情绪全部都一扫而空,周晚意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红唇奖励般地亲亲他左边的侧脸。   江厌深笑,右侧脸颊突然就映出来一个小酒窝。   他说:“还有这边。”   江厌平日里不经常笑,即便是笑也都很浅,这是周晚意第一次看到江厌脸上的酒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手戳了好久。   “你平常多笑笑,小酒窝很好看。”   江厌听完刻意把小酒窝挤出来给她戳,“你还没亲右脸呢。”   周晚意吧唧一口,把章盖在男人的酒窝上。   她越看越觉得江厌的小酒窝好看,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又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你要不还是别笑了吧。”   “嗯?”   她的睫毛敛下来,“你笑得这么好看,万一被别的女生勾走了魂怎么办?” 第83章长夜梦   夜色渐深,沿途的街道上都亮起了星星串灯,夜市里烟火气十足,要是平常周晚意肯定要拉着江厌逛好久,但是今天没什么心情。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江厌去隔壁还车,周晚意等不住,便先回了民宿。   民宿环境很是清幽,大堂并没有多少人,边上就是茶室,门开着,偶尔传出几声欢笑。   民宿的夜班前台并不认识她,还特地过来核对了次身份才放她进去。   里面空调开得很足,明晃晃的吊灯在地砖上映出数道白光,墙角的绿植开得很好,茶室的门没关,周晚意进门的时候,刚好能够看到里面正对着门的那个人的正脸。   那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胸口仿佛忽然被一道无形的绳子勒住。   她僵硬地转过脖子,正好与那人对上目光——   许之然今天戴了一副非常学院派的黑框眼镜,还是纯天然无公害的妆面,隔着一道未完全关闭的门,要笑不笑地看着周晚意,似乎是盯了她好久。   到底盯了多久呢?   是从在公路上开始,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呢?   以许之然这种性格,周晚意觉得什么都很有可能。   不然,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江厌,然后和宋幼枕一起故意说那些误导性极强的话呢?   还有那个从十月份开始的,精心策划了很久的微博。   似乎一切忽然就变得解释得通了起来。   周晚意胃部引起强烈的不适感,这种被人视奸很久的感觉让她有点恶心。   里面和她一起坐着的除了宋幼枕,张涵,还有一个圈内知名的大导演和一个品牌方。   周晚意虽然不怎么看娱乐新闻,但也听工作室的员工提起过宋幼枕这个名字。   他们说她京剧演员出身,主演了一部京剧题材的花旦女配在圈内突然蹿红,一大把子通稿都在吹什么天香国色,仪态万千,刚出道就敢在红毯上压圈内一线顶流的风流,还买水军自立美得清冷美人的人设。   工作室员工评价,看了都尬,年轻人还是以好好演戏为主,不然很难在圈内混下去。   几个人察觉到许之然的目光,也全部都跟着看了过来。   主人不爽,狗先冲。   张涵一见到周晚意,立马出声嘲讽:“这不是三年前的抄袭狗吗?怎么也跟到这里来了?”   周晚意手心扣紧,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移开。   对付这种人,她通常都懒得用言语去攻击。   张涵内心自卑又敏感,大学的时候总是被周晚意罩住风头,但又要假意讨好,一有风吹草动就过度解读,不攻自灭。   眼下,很显然她就被周晚意的眼神给伤到了。   茶室的黄梨花木椅被她推得嘎吱作响,她大步流星地朝周晚意走来,似要扳回一城。   但眼下大庭广众,店内又有监控,所以周晚意也就没躲。   而且,张涵根本就没有打人的立场。   不过倒是吸引了那个品牌方和导演的目光,四只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看看周晚意,又看看许之然。   三年前摄影圈那点事闹得很大,混圈的人也都略有耳闻。   许之然看似不在意地笑笑,放了茶杯也跟着出来。   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周晚意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带了点蔑视的意味假惺惺地说:“说起来我们大学的时候也是老对手了,本来就应该惺惺相惜的才对,但实在没能想到你会做出来那种事……”   她把帽子摘得一干二净,仿佛自己是个受害者一样。然后又上下打量了周晚意一眼,“这么多年你一定很自责吧?要不然也不会得抑郁症,真是没想到当年摄影系的大才女系花会活得这么落魄。”   “没关系的,只要你上微博发一篇道歉声明,我就发文原谅你,当年的事情也就会过去了,你以后也就都不用再自责了。”   许之然用周晚意最痛的伤疤来戳她,并且试图误导她发微博间接承认当年的抄袭事件。   周晚意不傻,当场就气笑了。   “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儿了?”   “许之然,”周晚意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许之然显然愣了半晌,但很快便笑了起来,她凑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周晚意说:“兔子急了哪能咬人呀,周大系花难道忘了当年那些帖子是怎么被删除的了吗?”   周晚意瞳孔定了定,心脏猛地收缩,血液冰凉凉机械地往外泵出,她的手指冰凉,明明是待在暖气很足的室内,却仿佛一人置身于冰封的雪岭之外。   为了拍摄参赛作品半夜跑到漠河拍雪夜极光的记忆涌进脑海里,抵抗不过资本的无力感让她的肩膀异常地沉。   酒店的大堂没多少人,他们几个人一下子涌过来,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周晚意没来由地心慌。   许之然笑着大声说:“这个三年前抄袭我摄影作品拿去参赛的人要和我道歉,请各位在场的人做个见证!”   她这招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把周晚意喊蒙了。   而张涵已经在正前方架好机位开始拍摄了。   周晚意忽然笑,带着很浓烈的嘲讽和不甘:“你真的很有意思。”   “不管我有没有意思,你都必须要道歉。”许之然小声说,“不管你道不道歉,视频我都会发在网上。”   “至于主题是死教不改,还是洗心革面,就要看你自己了。”   她笑得很是得意。   周晚意依旧高傲地扬着头,像只不屈的孔雀。 第84章洗冤屈   “我……我……”   张涵突然被指到,手里的相机直接没拿稳,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镜头朝下被砸的四分五裂,如同假面彻底被撕破。   江厌视线从散落在地面上的玻璃渣子上掠过,“还有二十五分钟,我的耐心有限。”   张涵外强中干,心态显然没有许之然好,面对江厌的强气场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提坚持住立场了。   “我……三年前……”   “张涵!”   许之然忽然叫住她的名字,想要试图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她压错宝了。   张涵是从小地方爬上来的人,虽然胆子不大,但心眼不少。   况且,江厌这条大腿很明显要比许之然好抱许多,就算抱不到大腿,她也能跳出来把许之然卖了然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安上一个受害者的惨名头。   所以,她不但没有被许之然叫停,甚至还直接伸手指向她。   “是她!是许之然逼迫我去晚意的点电脑里偷创意的!是她剽窃了晚意的创意并动用资本的力量在网上强行扭曲事实,还买水军去晚意社交平台账号下私信留言了很多难听的话!”   “这一切都是许之然干的!周晚意并没有抄袭!”   几乎是一锤定音,江厌佯装惊讶地哦了声,目光重新转向许之然,“许小姐,你怎么看?”   许之然也是愣了一下,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心腹之犬竟然会把自己给卖了。   甚至她还要反咬一口,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自己的身上。   她自嘲地笑了笑,“张涵,养条狗都比你忠心护主啊。”   “要不是你当初逼迫我,我会干出来这种事情吗?我和晚意是那么好的朋友,你知道当我拿着刀去戳她心窝子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   张涵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忽然就掉了好多眼泪,就是不知道其中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她甚至还腆着脸到跪倒在周晚意面前,一副诚心要改过的样子哭。   “对不起晚意,真的对不起,我当初就应该反抗的。”   “可是她有钱有势,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想的晚意……”   周晚意没理她,全程被江厌抱在怀里看戏,面上表情也很淡漠,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一下。   四年舍友当下来,她都没有看清过眼前这人的人皮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面具。   但是现在,看不看透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当年到底是逼迫还是主动,周晚意其实都知道。   但张涵和许之然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干的缺德事谁也不会比谁少,至于到底是逼迫还是主动,其实已经根本就不重要了的。   更何况,像张涵这种阵地倒戈的如此快的人,不仅让她感到虚伪,更甚至是恶心。   她背过脸,重新埋进江厌温暖结实的胸膛里,闷闷道:“老公,我们走吧。”   江厌高大的身躯明显是僵了一下,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应了声:“好。”   后续的事情交给工作人员处理,江厌则抱着周晚意头也不回地上楼。   民宿没装电梯,他们的房间在三楼,楼梯上悬着漂亮的海岛风情贝壳灯,暖暖的光线打下来,将罩在心底的阴霾吹散了大半边。   江厌长得高,再加上常年健身的缘故,抱着周晚意爬三楼依旧还是四平八稳,连气都不带喘一声。   楼道长且窄,这个时间点只剩下他们俩人,静的有些过分。   江厌双手抱着周晚意不太好拿房卡,俩人站在门边磨蹭了好久。   “卡在哪儿?”周晚意问。   “左边裤兜里。”   江厌双手托住她的腰,将整个人往上掂了一下又重新抱稳,“你帮我拿一下。”   “哦。”   周晚意小手慢吞吞地伸过去,动作极为小心,生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房卡是硬边的,所以并不难找。   周晚意的手往下一探就摸了出来,磁卡上还残留着男人的余温,放在手心,有点烫人。   “滴——”   磁卡触到门锁的声音在长廊里响起,满屋的黑暗从周晚意的身后倾斜而来。   江厌抱着她往里走的同时还空出一只手出来按开房间的灯。   比起江南居的情侣主题酒店,海岛风的民宿就稍微正经轻松很多了,白绿蓝三色搭配,治愈且清新,拉开玻璃窗往外走则是一个能远眺到海的阳台。   冷风呼呼地吹来,将近十点的度假村依旧是星火点点。   江厌把女人放到沙发上,转身就出去关窗户。   回来的时候一瞥眼,就看到她双手扣着膝头,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是一种极度不安感的姿势,如同婴儿在母亲的子宫中,抱着膝盖弓起后背将自己包起来。   江厌心有些软,也有些乱,但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将人带到自己怀里面。   他很有耐心,也不多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周晚意。 第85章橘子水   周晚意心头软成一片,就像是玻璃杯里的水满了即将溢出来一样,温热但不烫人。   藕臂轻抬,她主动环住江厌的脖颈,垫脚在他唇上轻轻触了一下。   “我也会永远爱你。”   “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情话很烫,但情意很真,江厌挺满意地弯弯唇,“不准反悔。”   周晚意:“绝不反悔。”   她像只粘人的小猫一样在他颈侧蹭了蹭,手指却不怎么老实地顺着他冰冷的指骨一路向下滑——   清晨的暖阳从玻璃窗外照进来,金光倾洒在室内,落下一地暧昧。   她的唇如蜻蜓点水般一路轻移,最后来到了喉结旁边的小色素痣上,轻含住。   “别,”江厌偏了下头,嗓音有些嘶哑,“先吃早餐。”   “我不饿。”   周晚意双手固定住他的下颌,将唇往上送,主动地开始了这个绵长而热烈的吻。   江厌最开始还象征性地抗拒了两下,后来就干脆顺其自然,享受周晚意难得的主动。   她的吻技依旧生涩。   但胜在诚意很足,江厌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沉浸下来跟着她的节奏走。   不知道怎么就滚到了床上,江厌撩起眼皮笑着问她:“生理期结束了吗?”   周晚意解衬衫的指尖顿了顿,“结束了。”   “好。”   他的唇又压了下来,比刚才轻了许多,只是轻轻碾了一下,又移向周晚意白皙修长的天鹅颈。   她那对锁骨的形状很好看,对称且尾端微微向上扬,像蝴蝶张开的翅膀。   江厌似乎很喜欢,在那处一直停留了好久。   酥酥麻麻的雪松香气沿着颈侧皮肤四处游荡,从脊椎蹿到尾椎再到脚趾尖。   “滴——”   屋里的空调被打开,是人体静止状态下最舒适的24摄氏度。   后背肩带上有个扣子被刺住了,周晚意皱着眉头解了好久也没能扯开。   “你帮我解一下。”   有了上回的经验,周晚意这次倒是不害羞了,直接把身子扭过去,大片光洁细腻的肌肤呈露在空气之中。   江厌散漫地笑了下,修长的指节轻轻一勾,“咔哒”一声就解开了。   温热干燥的指腹停留在后背上,热意一点点沿着皮肤表层向上蔓延,在寂静温暖的房间内,暧昧和情、欲一起攀到顶峰。   江厌俯身,薄薄的唇瓣在她雪山之巅轻轻触了下,含糊不清地赞了声:“好软。”   迟来的羞涩让周晚意耳尖染上通红,她扭了扭身子,五指无措地穿入男人的发间。   生计用品被男人从帆布包里翻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沿着齿轮将锡箔纸撕开,手指修长白净,眼神也蛊人,看得周晚意微微失神。   江厌动作很快,扯住她的腿窝就将整个人往下拽。   他是医生,对人体的基本结构也熟悉,虽然没有经验但理论知识相当丰富。   他相当有耐心地,极具引导性地一点点带动周晚意的情绪。   日光在他躬起的背脊上晕开一层淡色光晕,他的额头染了点细汗,为了让周晚意轻松点,还贴心地扯过来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腰下。   然后艰难地,不太熟练地挤进去。   床头的小米粥没立稳,连带着开了半瓶的橘子汽水也跟着倒下。   酸酸甜甜的气泡混入雪松香与馥郁的玫瑰味里,在阳光正好的清晨,缓缓漾开于寂静且温暖的室内。   “疼——”   周晚意仰头,轻呼。   于是江厌俯身去吻她的唇,细密的汗珠沿着臂间青筋点点滑落,性感蛊人。   理论和实践到底不是一回事,即便江厌克制得再好,也还是没能忍住。   额间细汗一点点滑落到女人身上,她迷离的神色逐渐清明。   “没……没了?”   神他妈的没了。   江厌的面色并不好看,咬着牙将自己抽出来后翻了个身,有些挫败地拿手盖住眼。   周晚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伤到他的自尊心了。   她忽然想到之前舒筱和她说的,男人第一次,秒了很正常,切忌在这个时候逃避或者嘲笑,而是应该加以正向地引导,否则的话将会成为他毕生的阴影。   于是她也跟着侧过身,浅色床单压褶被微微扯动,而后又抚平。   男人手臂肌理结实,上面暴起的青筋还未消下,周晚意滚烫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触上去,犹如触摸盲文般虔诚。   过了很久,她的手终于来到了男人的眼部,指尖沿着突出的腕骨轻滑了下,主动道——   “江厌,我们再试一次。”   她主动去吻他的唇,温柔中又带了点安抚的意味,整个人像一滩软化的水一样,融在江厌的怀里。   他终是再次动起情,翻身将她拥在怀里,脸侧酒窝浅浅笑开,形状如弯月般勾人。   调子慵懒又诱人,他说——   “好。” 第86章童话屋   湿寒的海风迎面吹来,度假村海岛风情的夜色尤为撩人。   周晚意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就被江厌强行披上羽绒服。   他从身后温柔地将她拥住,“今晚八点半有烟花节,要去看吗?”   这几年市里管控比较严格,周晚意对烟花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时,在乡下外婆家过得那次除夕夜。   当时漫天绚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漆黑的天空绽起,雪花“簌簌簌”地往下坠,四处入目皆是喜庆的红,才八岁的她站在明亮的灯笼底下,外婆怕她被吓到,捂着她两只耳朵就往室内抱。   那是周晚意印象里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年。   后来外婆去世,乡下的房子被拆迁,她们一家也再没有每年回乡下过年的仪式了。   男人替她撩开没在颈间的碎发,指尖的温度从脖颈处点点传来,他哑声轻笑了下,“走什么神呢?”   凛冽冬风里,周晚意的思绪被一把拉回,她说:“突然想到我外婆了。”   “小时候我们在乡下过年的时候,除夕夜的烟花总是放不到尽头,声音也很大。”   “当时我很小,”周晚意说得专注,“外婆怕我被响声吓到,于是一直捂着我的耳朵,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泪花在眼底晕开。   周晚意深吸了一口气,“我有点想她了。”   江厌嗯了声,将她从身后拥得更紧,“那我们明天就去看外婆。”   女人搭在他腕骨的指尖冰凉一片,江厌捉住捻了捻,却听到细小的一声啜泣。   她说:“外婆已经不在了。”   “十七年了,小老太婆也真是狠心,一次梦都没给我托。”   周晚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黎秋知和周鲁豫都是不愿意为家庭做出妥协的人,生周晚意那会儿又都处在事业上升期,根本腾不出手来照顾她。   那个年代不流行找保姆,于是才出月子的黎秋知狠了很心,把周晚意送到了洛川的外婆家。   她的外婆真的是个很温暖且和善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和外公一起在县里的小学教书,退休之后回到镇上免费教小孩写毛笔字,所以周晚意的童年都是在宣纸墨香味中度过的。   外婆给她启蒙,教她识字,也会在放学铃声响之前骑着老旧的二八大杠在胡同小弄穿行,去载她回家。   和镇上其他留守儿童不同的是,外婆虽然宠她,但却从不惯着她。   恩威并施,压在堂屋八仙桌前台的那把戒尺周晚意也没少挨。   后来,洛川古筒镇下午四点半的夕阳依旧美好,只是白墙灰瓦下永远没了那个提笔如拈花的慈眉善目老太太。   周晚意仰头看了看天,忽然觉得童年的时光仿若走马观花,还没来得及品尝其中滋味,就如云烟般消失在眼前,抓都抓不住。   江厌俯下身子,温热的手指慢慢地替她揭掉眼泪。   他的瞳仁黑且亮堂,温柔又认真地注视着她,“外婆肯定是知道你怕黑,怕鬼,所以才一直不出现的。”   周晚意钻进江厌的怀里,“其实,外婆刚走那段时间我把所知道的,能够见到鬼的方法全部都试了一遍。”   “刚开始会很怕,但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   “因为不管哪一种方法,都见不到外婆。”   江厌倒吸了一口气,他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这世间万物,迄今为止科学没有解释清楚的东西有很多。   周晚意这一番话,让他的心狠狠地窒了一下。   她又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一个很思念外婆小孩而已。   江厌大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外婆怎么会不见你呢?”   海风从人群中吹来,江厌俯在她耳侧轻声安抚:“其实,外婆一直在暗处守护你啊。”   那一瞬间,仿佛一阵电流从脊椎蹿到头皮,全身各处细胞被击中,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民间有传说,不到十岁的孩子体弱且天眼未闭,经常看见一些脏东西。   如若没有先人庇佑,又怎么能在一次次危险时全身而退呢?   她哽咽了下,泣不成声:“原来是这样啊。”   深冬风越寒,可能是烟花节的缘故,不少人外套底下不怕冷地穿了比基尼,海岛的夜晚才刚刚开场。   烟花节场地外面有卖孔明灯的,边上挂了个点了星星灯的招牌,牌面上写着:五元一盏,贩卖浪漫。   江厌买了两个给周晚意,然后让她站在原地不要走,过了十分钟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回来一根毛笔和墨水。   烟花节还未开场,不少人就着小广场的灯光用圆珠笔在孔明灯上写愿望。   周晚意被江厌拉到退了潮的海边,四周没了建筑物的遮挡,湿湿冷冷的风直往脖子里灌。   周晚意的鞋子里进了不少沙子,发现根本抖不干净之后干脆脱了鞋袜光脚踩在沙滩上。   明月高悬在海面上,天空如一片漆黑的幕布,之上点缀着几点不太起眼的寒星,雪白的浪花从海面涌来,不轻不重地拍打在脚背上。   水里的温度反而比空气中暖上许多,江厌拉住她,将刚买的小灯笼塞到她手心。   “帮我照一下,我来写愿望。”   周晚意说:“好。”   小灯笼是海螺样式的,暖白的光滢滢照下来,落在孔明灯略显斑驳的纸面上。   江厌把沙滩的沙子拂平整之后,再轻轻地把纸铺上去。   沙滩很软,并不好发挥,但江厌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他一字一顿地写下:   外婆,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以后周晚意就换我来守护。   ——江厌 第87章同淋雪   一月底的临江格外冷,阴雨绵绵了几日过后,在晚间又下起了小雪。   老城区的生活气息很重,有不少穿棉衣的老人家抱着火篮子快速往家走,巷口的豆腐摊支了一天也终于收摊。   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在雪花往下坠的同时,整座城市也陷入一片宁静。   周晚意家里灯火通明,壁炉温暖,晚饭也吃的其乐融融。   外面的世界并冷冻人,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吃完饭后浑身犯懒,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收听电视新闻。   周晚意捏着手机站在玄关处,看着一脸严肃的父母,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晚上要和江厌出去的事。   玄关之后不到两米就是厨房,身形挺阔的男人正围着围裙在洗手池边刷碗。   周晚意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于是拉开玻璃门进厨房找江厌支招儿。   厨房的灯有些旧了,再加上临江天气湿冷,导致灯泡有些接触不良。   周晚意进去的时候,忽然就灭了一下。   原先不起眼的脚步声在黑暗里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周晚意想从身后将男人环住吓他一下,却被男人抢先一步侧身。   他有力的双臂穿过盈盈纤腰,将周晚意轻拥住。   “咔哒——”   短暂短路的灯泡重新亮起,江厌得逞地笑笑:“你这是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被人当面拆穿坏心思其实挺尴尬的,但周晚意脸皮厚,且对方又是江厌,于是只是摸了摸鼻尖,将脸往他怀里蹭,“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只不过是想抱抱江医生你而已呀。”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谈了恋爱之后在对方面前,不论是言语还是言行举止都会忍不住变得幼稚起来,像个又皮又想得到认可和偏爱的小孩。   周晚意一双丹凤眼眨啊眨地,看得江厌心有点痒痒。   他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尾调都还没散尽吻就落了下来。   窗外簌簌飘落的白雪积了枯梧桐满头,唇瓣相触的瞬间,仿佛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俩人。   时间也拉得很漫长很漫长,但周晚意理智还在。   她忽然想起来,厨房装的是不带锁的玻璃门,从外面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虽然黎秋知和周鲁豫这会儿都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可如果万一口渴了呢?   周晚意双手撑在江厌有力的胸膛之上,一点点地用力将他推开。   “好好刷碗,万一让我爸妈看到可不好。”   江厌被推开也不恼,修长的手指抹了下唇瓣,低低地笑:“你这么欺负我,伯父伯母知道吗?”   周晚意被他这么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恼,“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不让我亲。”   “我这是怕被我爸妈发现,尴尬。”   “哦。”江厌这声应得不咸不淡。   应完他就转身,脊背微屈,昏暗的灯光往头顶这么一打,瞧着落寞极了。   周晚意心里瞬间过意不去了,在心里一字一句地掰扯着回忆,到底是哪个字眼儿惹他不开心了。   她掰扯了好久都没想清楚,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叹了口气,感情里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小事情上纠结谁对谁错真没必要,更何况男人不开心是自己惹的,那就得自己哄。   谁叫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呢?   周晚意挽起衣袖,想要帮忙洗碗献个殷勤,手还没碰到水龙头就被男人一把拍开。   他的指骨冷白,冲洗的很干净,带了点未干的水渍在周晚意手背轻轻一敲,不痛,但却把她敲得一懵。   “水凉,”男人淡淡开嗓,“我来洗就行。”   “哦……”   周晚意盯着残留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两滴水珠微微出神,过了好半晌才问:“你今晚还想和我一起出去住吗?”   男人眸光闪了闪,不回答,却反问她:“你说呢?”   小心眼的男人就这样,前脚刚落了下风后脚就要寻个机会报复回来。   周晚意笑:“当然是要出去住啊,我房间都订好了。”   “挺速度,”江厌笑起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情趣的?”   周晚意面上一红,瞪他:“正经酒店,正常睡觉!”   江厌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反手将洗手池里剩下的碗碟全部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铺垫了这么久,周晚意终于说出来自己的目的:“我……不知道怎么去和我爸妈说。”   她仰头看他,在灯光下眼眶里蒙上一层水汽,用来装可怜屡试不爽。   “你能不能,帮我和他们说一下啊?”   江厌眸色有些暗,卷着幽昧向她袭来,看得周晚意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屈了屈手指,忽然有点慌。 第88章大摆钟   春节前后举行婚礼的新人很多,周晚意远在京城的小姨侄儿结婚,女方那边找不到适龄的未婚女孩当伴娘,便想让周晚意帮帮这个忙。   小姨那个侄子叫宋溪年,周晚意小时候也见过的。   印象里是个不爱说话的腼腆大男孩,小小年纪就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整日不是捧着书就是跟着外婆练毛笔字,心性极好。   周晚意没有不帮的道理,当即穿衣服起身收拾东西。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被窝扭动了一下,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从里面探了出来,周晚意调整内衣肩带的手一顿,侧眸看过去。   江厌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阳光暖洋洋地在在他脸上渡了层金光,眉眼舒展,清隽安然,看得周晚意有些不舍。   这还是在一起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开。   周晚意弯腰,亲了亲江厌平直的唇角。   男人似乎睡得很深,没有半点反应,唇瓣又软又凉。   周晚意帮他把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摄好被角后又把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些。   黎秋知和周鲁豫已经在机场等她了,虽然小姨是提前好几个月和他们打招呼的,但当时周晚意并没有和江厌在一起,所以他并不知情。   昨晚她本来是想和他说的,可一时被爱、欲冲昏了头,将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晚意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便签纸和笔,留了张纸条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江厌是快九点的时候醒的,窗帘没拉上,镀进来的白光有些刺眼,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去捞身侧的人,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原本还迷糊的神志瞬间清明,他坐起身,发现身侧的床单被扯得平直整齐,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也全都消失不见,厕所的门开在,显然也是没人的。   江厌的心下意识地慌了一下,等再次回头的时候才看到床旁柜子上贴了张橙黄色的便签纸。   很醒目,只不过他刚刚太过心急才没看见。   长指捏住便签尾端,很轻松就从柜子上扯了下来。   看得出来赶时间,字迹潦草且乱,江厌皱着眉头看了好久才勉强认清。   小姨侄子结婚,喊我去京城当伴娘,为期三天,会尽快回来的,勿念。   ——周晚意。   空调机似乎是运作太久,闷闷的砰了一声,江厌看着手里的便签纸,唇角忽地扯开一抹冷嘲。   很好,睡完就跑。   三天见不到面,还要让他勿念?   -   这边周晚意刚上飞机就打了个哆嗦,黎秋知给她盖了条毛毯,奇怪道:“你感冒了?”   “没。”   周晚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江厌在背后偷偷骂自己。   到京城的时候是下午,风雪比临江要大上许多,周晚意裹紧了羽绒服在风里站了好久才招来一辆出租车。   她刚系好安全带,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江厌,周晚意有些心虚,直到被黎秋知提醒了才硬着头皮接起来。   “对不起——”   他是算准了时间打的电话。   但周晚意觉得自己一上来就认错,态度诚恳点总归是不错的。   江厌那头的风声很大,也不知道是故意晾着她还是真没听清,许久都没有回应。   “江厌,”周晚意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不好,”江厌低哑的声线透过杳杳电流传来,惹得周晚意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风声很大,他的声线低哑之余又透着些许孤寞。   他说:“我现在在江边,状态很不好。”   “江厌,”周晚意呼吸紧了紧,“不告而别是我的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现在回家,听话一点好不好?”   “不好。”   他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无波无澜的江厌,只是言语之中透着冰冷。   像是好不容易磊高的城墙突然垮掉,周晚意史无前例地慌,她紧了紧安全带,声线有些颤:“江厌,你听话一点……”   “我现在回来,我不去当伴娘了,我马上就回来……”   周晚意慌得不行,眼泪忽然就失控了往下掉,“我以后再也不走了。”   她刚要叫司机就近停车,就听到江厌叹了一口气。   “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江边机场。”   他耐心地解释,“宋溪年是我大学室友,也给我发了请帖的,我没有要去跳江。”   大惊过后脑袋一片空白,周晚意慢半拍地啊了声。   “我只是在怨你,没有告诉我就先走了。”   “我以后不这样了——”   女人哭过后的声音有些软糯,一点点砸在江厌心上。   他的声线不自觉地软下来:“我马上就要登机了,晚上八点到。”   周晚意擦了擦眼泪,等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了一点才道:“那我在机场等你。”   “不用,”江厌拒绝她:“京城室外风雪大,你回家等我就好。”   “嗯……好。” 第89章酒烧胃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男人水墨般的眉眼,心脏像是陷入了一团不受控制的流沙里,被牵引着,无力挣扎地狂跳着。   他的语气很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又透着很诚然的真挚。   因为他觉得,事情本就该如此。   周晚意终于是弯唇笑起来。   江厌揉了揉她的后脑,“笑什么?”   周晚意浅浅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有些喜悦,藏在心里偷着乐就好了。   二舅妈又过来倒酒,周晚意默默扶正了酒杯,一副乐意奉陪的晚辈姿态。   圆桌很大,从主宾位开始绕了一大圈才到周晚意这边。   二舅妈是北方人,性格偏豪放,也很能喝,所以给周晚意倒了满满一大杯,手半点都没抖。   江厌眉头微拧,刚想要把周晚意面前的酒杯拿过来代喝,二舅妈就又变戏法般地从身后变出来个手掌高的玻璃杯。   “小江别着急,酒每个人都有份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江厌倒了满满的一大杯,半点都没含糊。   周晚意坐在边上憋笑得辛苦,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江厌吃瘪。   虽然吃瘪,但他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基本礼貌,“谢谢二舅妈。”   宋家讲究,给每个人餐位上都配备了擦手的白毛巾,周晚意知道江厌酒量不行,于是捣捣他手肘。   “待会儿你要是喝不下,就把白酒偷偷倒在擦手巾上,我经常这么干,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说得专注,两瓣红唇一张一合,亮白灯光从头顶落下来,在挺秀的鼻尖上圈起一层淡淡的光晕,有种明明是粉黛未施,却又总是不经意地勾着人的感觉。   周晚意说了好久都没听到回应,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对方没听见,于是侧过头问:“你听得到吗?”   俩人靠得极近,周晚意这么一侧头,嘴唇就恰恰好擦过他的脸侧。   一触即离,温热柔软的触感却迟迟不退。   江厌眨了眨眼睛,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将脸凑近了些,“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却半点都不脸红,一脸懵然的样子让周晚意信了个十成十。   她抓了抓手指,红着脸贴在他耳边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人这回倒是听得认真,只不过放在桌下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发尾。   发丝连着头皮,揪得周晚意神清志明。   俩人这派亲密的行径让桌上的长辈们看到了,纷纷打趣他们感情真好。   周晚意脸红的更甚,背脊微微挺直,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一样坐的尤为板正。   江厌指尖上还残存着女人发尾的余香,他捻了捻,轻笑着解释:“晚意刚才在带我认人呢,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   这话既轻飘飘地打断了老一辈们的八卦心,又显得谦逊懂礼貌。   只是,周晚意已经好久没来过京城了,这些个长辈里有不少生脸她自己都认不到,更别说教江厌认人了。   她捏了捏手心,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万一,那些长辈真叫江厌挨个叫过去,谎言可就不攻自破了。   心里七上八下地,有些懊悔自己刚刚就不该和江厌凑那么近讲话。   周晚意虽然脸皮厚,但也不至于厚到可以在长辈面前不脸红的程度。   她揪了揪江厌的衣角,示意他换个借口解释一下。   手心却被反握住,大拇指在她腕骨凸起处安抚性地摩挲了下,示意她放宽心。   老一辈的人都是人精,听了江厌这个解释先是愣了好几秒,然后就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因为懂得都懂。   小年轻嘛,打情骂俏什么都很正常。   “来来来,明天新婚,让我们一起敬新郎一杯!”   饭桌上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周晚意用余光偷偷看了江厌一眼。   他跟着大家一起站起身,颀长身姿挡了大半的光亮,清隽眉目因着笑意而染上跌丽,左侧脸颊酒窝若隐若现。   他握酒杯的手也很好看,骨节修长且不过分突出,就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   周晚意酒杯轻移,在半路改了道儿往他撞去。   两个玻璃杯在半空中相撞,少量白酒溢出来,酒香四溢。   江厌挺意外地挑眉,闲闲瞥过来一眼。   周晚意握酒杯的五指重新闭拢,一时竟想不清自己在半空中与他碰杯的意义。   “宝贝,”江厌凑过来,嗓音又哑又蛊,“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也不必这么豁出去。”   “你看,伯父伯母都看过来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晚意才察觉自己方才那么一碰杯,确实是漏了不少酒出去。   他们该不会以为她用这种招儿逃酒吧?   这么多人都看过来,周晚意一时间觉得好尴尬。   江厌倒是不急,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杯里的酒吞了大半,然后又把周晚意的酒杯拿过来,笑嘻嘻地往自己杯中倒。   他说:“晚意胃不好,我替她喝。”   因为倒酒的缘故,他微微敛着眉眼,侧脸线条被勾出柔和的光圈,看着温柔极了。 第90章嫁给我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昏暗光线下男人低下眉眼,居高临下地悠悠看着她笑。   周晚意的心徒然一跳,明明俩人头抵着头,她却总觉得江厌这笑里隔着层雾气,像清晨的山林,看不清前路,也捉摸不透心思。   “江医生,”周晚意眨眨眼,“难道你不懂我意思吗?”   “我没那么禽、兽,”江厌笑着,深邃的眼眸底卷了点狭促的意味。   周晚意瞳孔滞了半瞬,半晌才明白过来他会错了意。   “头发已经吹干了,快去睡觉。”   江厌松开她最后一缕发丝,淡淡道。   他把插头拔开线头绕好重新放回柜子里,然后又走到玄关处,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   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周晚意看着男人不断靠近的颀长身形,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要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江厌——”   男人抬头,眉头略挑。   “怎么?”   “我刚刚不是要想那个……”   “哪个?”他眼底狭促未褪,故意问。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啊。”   周晚意走过去,双手重新勾住他的脖颈,低低道:“我只是想让你抱我到床上去,有点不想走路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   他收起眼底的笑,看着挺失望的。   周晚意心又一沉,捏了捏手心,“不过如果你实在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笑了声,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步履平稳地像大床走去。   此时风雪寂静,周晚意呼吸微紧,从心头软到指尖。   从未觉得,从门边到床的距离会这么漫长。   她的后脊微微绷着,直到被江厌平稳放到床上时才勉强平直下来,手指紧了紧,试图却接他腰间的系带。   男人眸里晦暗不明,却还是抬手将她的皓腕握住,轻轻往外带了带。   周晚意睁着眼睛,有些无措,然后看着他很是认真地给自己盖好被子。   “不,不用那个吗?”   “……你明天要早起。”   他轻叹了一口气,从床上一把坐起,在周晚意手背滑了一圈,来到她睁着的眼睛上,盖住。   他说:“睡吧。”   屋里的最后一盏小灯被关掉,黑暗里,男人走向洗手间的背影些许狼狈。   周晚意揪了揪身侧的枕头,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江厌。   -   按照习俗周晚意这个婆家带过去的伴娘得和新郎一起,在天亮之前到达新娘家迎亲。   所以不到三点,她就被江厌喊醒了。   周晚意没有起床气,但也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昨晚喝了点酒的缘故,今天格外地不想起。   江厌体谅她累,将人用衣服包好抱着去酒店事先租下来的化妆间。   化妆师黑口罩之上是两个大黑眼圈,见周晚意直接睡着被抱过来,不免有些艳羡。   她打了个哈欠,和造型师打趣:“吃了这么多对新婚夫妇的狗粮,没想到今天还会吃到伴娘的狗粮。”   造型师也笑:“可不是吗,真是羡慕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厌打断。   他食指轻抵薄唇,“嘘——”   “别打扰到我女朋友休息。”   这回化妆师和造型师是真的不想说话了,各自打开工具包,只不过手上的动作都稍微放轻了点。   周晚意底子好,且伴娘装不需要很出彩,所以不到半个小时就化好了。   化妆间里很安静,周晚意还没醒,造型师从衣架上拿出套伴娘服,进退两难。   江厌从沙发上起身,手往造型师面前一伸。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